连着几日阴雨过后,天空终于放晴。早晨的阳光碎金般洒在沱江碧绿的江面上,将两岸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映照得流光溢彩,空气里弥漫着水汽蒸腾后特有的清新与暖意。
然而,这份明媚似乎并未驱散林小雾心头的阴霾。
她独自坐在江畔一处僻静的石阶上,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臂弯里,目光空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仿佛要将那流动的光影望穿,找到那块遗失的珍宝。
阳光落在她身上,却衬得她身影越发单薄孤寂,紧蹙的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
沈玄月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江堤的青石小路上,他换了一身质地柔软的浅灰色棉麻长衫,步履从容,像是一个悠闲散步的学者。
他并非刻意尾随,只是胡倩倩的情报网早已将林小雾日常的轨迹纳入视野。
此刻,时机正好。
他仿佛不经意地走近,目光扫过那个落寞的身影,脚步微顿,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认出故人的温和讶异:“林小姐?”
林小雾闻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声音来处。
逆着光,她眯了眯眼,才看清来人是酒吧那位温润如玉的老板。
她有些局促地站起身,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
“老板…您好。”
“难得放晴,出来透透气?”
沈玄月走到她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目光温和地落在江面上,
“这沱江,晴天有晴天的景致,雨后初晴更添几分通透。”
“嗯…”
林小雾低声应着,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江心,那里仿佛沉着她丢失的心。
“别叫我老板了,听着怪生分的。”
沈玄月微微一笑,语气随意自然,
“我姓沈,名玄月。那酒吧是闲来无事盘下的,算是圆个念想,平时打理都靠伙计,我嘛,就是个甩手掌柜。开酒吧前,我主要做些古物鉴赏、地方文化的研究工作,尤其对古玉,还算有点心得。”
他抛出了精心准备的引子。
果然,林小雾黯淡的眼眸瞬间亮了一下,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了涟漪。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沈玄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沈先生?您…您研究古玉?”
“是啊,”
沈玄月颔首,语气带着学者特有的从容与沉淀,
“玉文化,源远流长。古人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玉,在华夏文明里,远不止是装饰或者财富的象征。”
他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
“沿江走走?这好天气,窝在石阶上可惜了。”
林小雾迟疑了一下,看着对方清澈温和、毫无侵略性的眼神,又想到他提起的“古玉研究”,心中那沉重的失落感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她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江畔的青石板路缓缓走着。江水在身侧流淌,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就像你之前提到的那块家传的‘雾隐玉’,”
沈玄月自然而然地引入了话题,声音平和,如同讲述一段历史,
“单是这名字,就很有意思。‘雾隐’,既有山川云雾之象的自然意境,也暗含了‘藏锋’、‘内敛’的君子之德,与玉本身的温润特质极为契合。”
林小雾的脚步慢了下来,侧耳倾听,眼神专注。
这是玉佩丢失后,第一次有人不是责备她,而是用一种沉静欣赏的语气谈论它。
“古人对玉佩的看重,尤其是一些有特殊功效的玉,比如安神定魂的,”
沈玄月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回溯古籍,
“《本草拾遗》中就有记载,某些特定的温玉,其气平和,常贴身佩戴,能安抚心神,祛除烦忧。这并非玄虚,古人相信,玉是山川精粹,吸纳天地灵气,本身就带有一种沟通天地的‘场’。”
他巧妙地用现代人能理解的“场”的概念,阐释古人的智慧。
林小雾听得入神,紧锁的眉头不知不觉松开了些许。
她想起玉佩贴在皮肤上那种温凉的、令人心安的感觉,似乎与沈先生的话印证了起来。
“当然,玉佩的价值,”
沈玄月话锋微转,语气更加深沉,
“远不止于它的材质或功效。它更是一个载体,承载着家族的传承,先人的寄托,乃至一个时代的风貌和技艺。”
他停下脚步,指着江对岸一座飞檐翘角的古老吊脚楼,
“就像这栋老楼,每一块木头,每一道雕花,都刻着建造者的匠心,住过几代人的悲欢离合。一块传家的古玉,也是如此。它经历过多少代人的摩挲?
见证过多少家族的喜怒哀乐?它的每一道纹路,每一处沁色,都沉淀着时光的故事,凝聚着难以言说的情感力量。
这才是它真正的、无可替代的价值所在。”
他看向林小雾,眼中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温和与理解:
“所以,林小姐,那块‘雾隐玉’的珍贵,不仅仅在于它是一件多么贵重的物品,更在于它承载着你的家族记忆,寄托着你奶奶的深情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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