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秋意，在宫墙内显得格外肃杀。接连几日，玄烨的心情都如同这天气一般，带着一股难以驱散的阴郁。
朝政繁杂，后宫乏味，而隆科多妾室“有孕”的消息，更像一根细刺，梗在他心头，不致命，却时时带来一阵烦恶。
这日处理完政务，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即刻埋首于新的奏章，而是信步出了乾清宫，似是随意地走向承乾宫的方向佟佳贵妃的居所。
佟佳贵妃，隆科多的亲姐姐，出身显赫，容貌端丽，性情温和谨慎，在宫中资历颇深，虽无皇后之名，却多年代掌凤印，处理六宫事务，颇得敬重。
最重要的是，她所出的四阿哥胤禛，今年刚满七岁，正是该择选伴读的年纪。
承乾宫内，佟佳贵妃听闻皇上驾到，忙整理仪容，带着宫人迎驾。
她见皇帝眉宇间似有倦色，便温婉地奉上热茶，关切地问道：“皇上今日似乎有些疲累，可是朝务繁忙？”
玄烨接过茶盏，并未立刻饮用，目光扫过殿内雅致却不失雍容的陈设，淡淡道：“还好。只是想起胤禛如今也七岁了，学问骑射都该正经抓起来。伴读的人选，贵妃可有了计较？”
佟佳贵妃微微一怔，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关心起四阿哥伴读这等“小事”。她谨慎答道：“臣妾正想着此事。内务府拟了几个名单，多是上三旗勋贵之家年纪相仿、品性端正的子弟，臣妾还未细看。”她说着，让宫女取来一份名册。
玄烨随意翻看了几眼，名册上的名字皆是他熟悉的勋贵之后，并无什么特别。
他合上名册，状似无意地说道：“皇子伴读，学问根基尚在其次，首要的是心性纯良，懂得规矩，能引导皇子向善向上。朕听闻…隆科多的长子，名叫岳兴阿的，似乎颇为聪慧知礼？”
佟佳贵妃心中猛地一跳！
皇上怎么会突然提起她弟弟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嫡子？岳兴阿…她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个孩子，似乎不得隆科多喜爱，常年被那个嚣张的妾室压着。
皇上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用“聪慧知礼”来形容？
她飞快地瞥了皇帝一眼，见他神色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深知皇帝性情的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皇上从不无的放矢。
她心念电转，立刻顺着话头接道：“皇上这一提，臣妾倒想起来了。那孩子确是隆科多的嫡长子，按年纪…似乎正与胤禛相仿。既是皇上觉得他好，想必是个好的。只是…”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为难，“其母赫舍里氏性子似乎过于沉静了些，不知那孩子性情如何，是否合宜…”
她这话说得极有技巧，既点了舒云不得宠、可能影响孩子性情的隐患，又将最终决定权完全推给了皇帝，自己只扮演一个顺从的执行者。
玄烨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试探，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平淡：“朕也只是听闻一二。贵妃既掌六宫，此事自然由你斟酌定夺。只是觉得那孩子既是隆科多嫡子，与胤禛也算表亲，或可一虑。伴读也不必终日留在宫中，朕记得旧例，似乎是十日可休沐一日归家？倒也便宜。”
十日休沐一日！佟佳贵妃心中更是惊疑。皇上连这等细节都想到了？这哪里是“或可一虑”，分明是已有了倾向！而且特意提及休沐，仿佛…仿佛是怕那孩子常年离家的缘故？
她不敢再深想，立刻敛衽道：“皇上圣明，思虑周详。臣妾竟忘了这层亲戚情分，实在不该。既如此，臣妾便仔细考察一番，若那岳兴阿果真品性端正，便拟了他为胤禛伴读，也是成全了一段佳话。”
“嗯。”玄烨放下茶盏，仿佛了了一桩小事，“后宫之事，贵妃费心便是。朕前朝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们母子。”
送走皇帝，佟佳贵妃独自坐在殿中，心绪久久难平。皇上今日此举，太过反常。
她那个弟弟宠妾灭妻的行径，她早有耳闻，甚至私下也劝诫过，却收效甚微。
如今皇上突然对那对沉寂多年的母子示以青眼，甚至亲自过问一个孩童的伴读之事…这背后究竟有何深意？
她沉吟良久。无论皇上用意如何，圣意已露，她必须办得漂亮。
而且，那孩子若真能成为四阿哥的伴读，于佟佳一族而言，也并非坏事，至少能压一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四儿的气焰。
思及此，她立刻吩咐心腹嬷嬷：“快去仔细打听一下，隆科多府上那位大公子岳兴阿，年纪、性情、读书如何，越详细越好。切记，要隐秘，莫要声张。”
不过两日，嬷嬷便来回话，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禀报：岳兴阿年方六岁，聪敏好学，性情似乎有些怯懦但十分知礼，其母赫舍里夫人教导极严，近日还得过皇上赏赐笔墨…
佟佳贵妃听完，心中已有计较。看来皇上所言非虚，那孩子确实不错，更重要的是，圣心似乎的确偏向那边。
三日后，一道懿旨从承乾宫发出，直抵隆科多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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