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时,影把红漆干透的拐杖头往张奶奶的拐杖上一安,严丝合缝。张奶奶拄着新拐杖在院里走了两圈,步子都轻快了:“比年轻时用的还得劲!”她从布包里掏出个银镯子,往莫语手里塞:“这个你拿着,奶奶没别的好东西,这镯子是当年陪嫁的,戴着保平安。”
莫语赶紧往回推:“奶奶您这是干啥,我们不能要。”张奶奶眼一瞪:“嫌老物件寒碜?”影在旁边劝:“拿着吧,这是奶奶的心意,回头咱给奶奶多刻几个玩意儿。”
晚饭炖的白菜豆腐,莫语特意多放了把油,香得很。影给张奶奶盛了满满一碗:“您多吃点,看您瘦的。”张奶奶往安安碗里夹了块豆腐:“丫头多吃,长高高。”安安举着勺子喊:“等我长高了,给奶奶摘真桃儿!”
夜里躺炕上,莫语摸着张奶奶给的银镯子,冰凉冰凉的,却暖到心里。影从背后搂着她:“明天给小柱妹刻木头桃,再给二柱子刻个烟杆,上面刻朵花,配他媳妇的木头花正好。”
莫语往他怀里钻了钻:“你倒会安排,不怕累着?”影笑:“累啥,看着你们高兴,我刻木头都带劲。”窗外的风刮过孔雀幌子,铃铛“叮铃叮铃”响,像谁在数着日子过。
莫语听着影的呼噜声,心里踏实得很。这日子啊,就像影刻的寿桃,看着不咋起眼,一刀一刀凿下去,全是热乎的念想,攥在手里,沉甸甸的,暖得人心头发烫。
天还没亮,莫语就醒了,影还在打呼噜,手搭在她腰上,沉得像块压咸菜的石头。她悄悄挪开他的手,摸出张奶奶给的银镯子,借着窗纸透的微光往手腕上套——镯子有点松,晃悠晃悠的,却凉丝丝地贴着手腕,像奶奶的手在轻轻攥着她。
她披了衣裳起来,往灶房添了把柴。今天得给影烙几张硬面馍,他说要去给二柱子刻烟杆,山路不好走,硬面的扛饿。面是昨晚和的,揣在盆里醒得透透的,揉起来筋道,像影刻木头时用的硬杂木。
揉面的时候,莫语想起张奶奶昨天拄着新拐杖的样子:在院里走了两圈,拐杖头的红寿桃跟着颤,阳光照在上面,红得像团小火苗。奶奶说这拐杖比年轻时用的还得劲,眼里的泪珠子像掉了线的珠子,砸在鞋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安安醒时,莫语正往馍上撒芝麻。小家伙光着脚丫跑过来,鼻子嗅来嗅去:“娘,好香!”莫语往她嘴里塞了块面疙瘩:“去叫你影叔起来,说再不起,馍就被黄黄叼走了。”安安举着面疙瘩往外跑,没一会儿就听见影在院里喊:“黄黄敢!看我不拧它的耳朵!”
早饭吃的硬面馍就着咸菜,影啃得“咔嚓”响。莫语往他包里塞了两个馍:“路上饿了吃,别省着。”影含糊不清地应着,眼睛直瞟莫语手腕上的银镯子:“张奶奶给的?戴着真好看。”莫语白他一眼:“就你嘴甜,快吃你的,别噎着。”
影走后,莫语把铺子里的木头玩意儿归置了归置。小柱刻的歪耳朵兔子摆在最前面,旁边放着影新刻的木头桃,粉嘟嘟的,看着倒像对兄妹。她刚擦完柜台,二柱子媳妇就来了,手里拎着个瓦罐,里面是腌好的鬼子姜,脆生生的。
“给你送点下粥,”她往柜台上一放,眼睛直瞅莫语的镯子,“这镯子真亮,张奶奶的老物件吧?”莫语往她手里塞了个木头花:“嗯,奶奶给的。这花你拿着,插在鬓角好看。”二柱子媳妇脸一红:“都成老婆子了,还插这玩意儿。”手却攥得紧紧的,转身时鬓角真别上了。
晌午日头毒,莫语把竹帘放下来,挡住点太阳。她坐在柜台后纳鞋底,线轱辘转得飞快,心里却盘算着给张奶奶做双软底鞋——奶奶的鞋底子磨薄了,新拐杖拄着得劲,鞋也得舒坦才行。布用张奶奶上次给的蓝花粗布,耐磨,针脚得纳密点,像影刻木头时的细纹路。
正想着,张奶奶拄着拐杖来了,手里攥着个布包。“莫语,你看我给你寻着啥了?”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碎布头,红的绿的,都是些鲜亮颜色,“当年我绣嫁妆剩的,给你拼个鞋面,花哨。”莫语接过来,布头摸起来软乎乎的,像安安的小脸蛋。
“奶奶,您咋又跑一趟?”莫语给奶奶搬了个板凳,“天这么热。”张奶奶摆摆手:“在家待着闷得慌,来你这儿瞅瞅心里亮堂。”她摸着柜台上的木头桃,突然叹口气:“你娘要是还在,见你现在这样,准得乐。”莫语鼻子一酸,赶紧给奶奶倒了碗绿豆汤:“她在天上看着呢,知道咱日子好。”
日头偏西时,莫语把碎布头拼了个鞋面,红的当花,绿的当叶,看着倒像模像样。她正拿着针线缝,影背着个布包回来了,包里鼓鼓囊囊的。“你看我给你带啥了?”他掏出个红绸子包,打开一看,是支银簪子,上面刻着朵小雏菊,“镇上银铺打的,配你的镯子。”
莫语攥着银簪子,手有点抖:“又乱花钱……”影赶紧说:“不贵,掌柜的看我常去,给打了折。你看这雏菊,跟你绣的一模一样。”莫语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眼里却热烘烘的——这傻小子,总记着她绣的花。
安安举着影给她买的糖画跑进来,是条小鲤鱼,金灿灿的。“娘你看!影叔给我买的!”她举着糖画在屋里转圈,糖渣掉得满地都是。莫语捏捏她的脸:“慢点跑,别摔着,糖画碎了该哭了。”
晚饭熬的小米粥,就着二柱子媳妇给的鬼子姜。影喝了三碗还想添,莫语把粥锅往旁边挪了挪:“留着点明天早上喝,晚上喝多了起夜。”影嘿嘿笑:“谁让你熬的好喝呢。”莫语没说话,往他碗里夹了块鬼子姜——这傻小子,就知道夸她,自己的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夜里躺炕上,莫语摸着影给的银簪子,簪头的小雏菊凉丝丝的。影从背后搂着她:“明天教你刻银花,刻好了镶在簪子上,更亮。”莫语往他怀里钻了钻:“我哪会那个,别刮坏了你的刻刀。”影笑:“我教你,保准一学就会,你比小柱机灵多了。”
窗外的风刮过孔雀幌子,铃铛“叮铃叮铃”响,像谁在数着日子。莫语闻着影身上的木头香,听着他渐渐匀实的呼吸,突然觉得,这日子啊,就像手腕上的银镯子,看着普通,戴得久了,却凉丝丝地贴着心,晃悠晃悠的,全是暖乎乎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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