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沉重的船体终于彻底吻上码头,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脚下的甲板都微微颤抖。
巨大的舷梯如同巨兽吐出的舌头,“嘭”地一声沉重地搭上岸边。
霎时间,码头这个巨大的蚁巢沸腾了!
第一波冲下来的是统舱和三等舱的乘客。
他们衣衫破旧,神色惶惑又带着一种历尽劫波后的庆幸与茫然。
他们像溃堤的洪水,扛着简陋的铺盖卷,推搡着,呼喊着家乡的名字,
寻找着亲人,汇入码头上更汹涌的人流,瞬间被鼎沸的喧嚣吞没。
紧随其后的是二等舱的客人,商贾、小职员、传教士、拖家带口的教师,
他们提着箱子,神色谨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陌生的环境。
最后,头等舱的通道缓缓打开,穿着考究燕尾服、挽着珍珠披肩的绅士淑女,
在穿着雪白制服的中国仆役小心搀扶下,踩着光可鉴人的皮鞋,缓缓走下舷梯。
仆役们提着沉重的行李箱,步履稳健,表情恭顺而麻木。
一队戴着船型帽的白俄水手扛着邮轮行李,
列队而下,神色带着一种在东方讨生活的粗粝与凶狠。
林一和韩笑提着各自轻便的英式行李箱——
林一的箱子沉稳方正,韩笑的则更显时髦——也走入了这道混乱的洪流。
脚下是湿漉漉、混合着污泥、碎木屑和不明污物的码头木板。
刺鼻的气味在此刻浓度达到了顶峰,巨大的声浪层层叠叠拍打耳膜:
监工挥舞着鞭子的尖利呼哨声;扛大包的苦力用尽生命力气发出的低沉号子声;
掮客们用各种方言热情又狡猾地兜揽生意的“老爷!先生!住店伐?租车伐?”;
小贩挤在人群中叫卖劣质香烟、油炸面点、水果和茶水;
拉黄包车的车夫叮叮当当地摇着铃铛,试图在缝隙中穿行;
更远处还传来咿咿呀呀不知是唱片还是真人演唱的尖细女音;
不时还有一声响亮的轮船汽笛搅动这锅早已滚沸的乱炖。
林一和韩笑如同两滴水滴入油锅,瞬间被这原始而磅礴的热力包裹、冲击。
林一在混乱中依然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他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雷达,接收并分类信息:
? 货物标记: 货箱上“S.S. MARATUMA - BATAVIA”的模糊油漆字迹——荷属东印度的糖;
? 职业特征: 一个扛麻袋的苦力,他肩膀的皮肉呈现出奇异的板结状态,
那是常年负重特定形状物品形成的局部增生;
另一个拉板车的,他的小腿肌肉格外发达,
小腿上的疤痕形状是特定车系挂钩长期摩擦所致。
? 社会生态: 不远处一个穿着略显考究但已洗得发白长衫的账房先生,
正对着堆叠的账本核对货物,手指飞快地在算盘上游走,
眼神却警惕地瞥着四周监工的动静;两个戴着红头巾的印度巡捕(Sikh),
身材高大,手持警棍,面无表情地沿着固定路线巡逻,对眼皮底下的盗窃视若无睹;
几个穿着丝绸短褂、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聚在角落,
眼神轻佻地打量着过往的女客,手指间夹着细长的香烟。
? 潜在危险源: 一个瘦小的身影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在人丛中穿梭,
手指异常灵活干净,在接近一个穿着长衫的体面商人时指尖微微探出……
林一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偏移了一下,恰好挡住了那小手的去路,那小手倏地收回,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营养不良但眼神异常精亮的、
带着愠怒的脸,狠狠瞪了林一一眼,瞬间消失在人群里。
“嚯,警惕性很高嘛,林顾问。”
韩笑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看来苏格兰场留下的职业病,在这里一点也不过时。”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注意那些有意无意向他们投来注目礼的目光
——有警惕、有好奇、有毫不掩饰的贪婪评估。
他的手轻松地插在西裤口袋里,但熟悉他的人(比如林一)知道,那里藏着的东西绝不仅仅是手帕。
两人艰难地挤出最核心的码头区域,稍稍远离了装卸货物的中心地带,但四周的喧嚣并未减弱多少。
狭窄的路两边挤满了低矮的铺面:叮当作响的白铁铺、
散发着浓烈草药和麝香味道的药行、蒸腾着热气售卖蟹壳黄和小笼馒头的点心摊子、
挂满廉价成衣的小店、堆满杂货的五洋商店……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就在林一试图寻找一辆看起来不那么破旧的黄包车时——
“杀人啦!老张!我的老天爷啊!救命啊——!”
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蕴含巨大痛苦与恐惧的哭喊声,
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陡然撕裂了这片鼎沸的喧哗!那声音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从一个堆满空货筐和腐烂菜叶、光线晦暗的窄巷深处猛地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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