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岔了。”穆昶双目炯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当年留在京城的可是她而不是皇上你,被先帝和皇后时常接到身前亲自教导的也是她而不是你。先帝及皇后病榻前她都亲身侍奉过汤药。
“皇上又怎么知道,如此绝无仅有的恩宠,没有让她在心中滋生出什么?
“当年先帝皇后又是否有跟她许诺过些什么?”
“舅父此言荒谬!”皇帝道,“那只是父皇和母后怜惜她,因为她和朕同月同日出生而爱屋及乌!父皇母后承诺她的也无非是富贵太平,她一个女子,还能许诺什么?”
皇帝语速也快了,他眉头微凝,更是别开脸去,不再与穆昶对视。
穆昶咬一下牙关,再道:“那皇上当真也认为,先帝把晏北调入京城辅政,病重之时册立沈氏为太后,又立旨让她持玺直到新君弱冠为止,这所有一切都是为皇上着想了?”
皇帝别开的脸收了回来,眼底闪动着一丝幽光。
穆昶嘴角噙着冷意:“如果先帝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皇上着想,那臣敢问皇上,先帝为何生前不曾明确立储?他为何给靖阳王的圣旨上写的是为新君辅政,而不是特指皇上?”
皇帝绷紧的脸颊开始颤动:“朕是帝后唯一的嫡子,不曾明言立储,不正说明皇位传予朕毋庸置疑吗?”
他抿紧唇,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朕不明白太傅究竟想说什么。”
“以为是帝后的嫡子就能顺理成章继位,绝无此理,这想法荒谬至极!”穆昶沉住气息,一字一句道,“臣想提醒皇上,皇上的皇权,也曾经是先帝的皇权。
“先帝在世的时候,朝堂之上可没有什么掣肘制约于他。
“他的决定,完全可以从心而为!
“换句话说,先帝想立谁便可立谁!
“他对永嘉郡主的恩宠有目共睹,先帝为她处处破例,让她以女儿之身招夫婿,生子嗣,继承王位,如此作为,和把端王世子之位传给她有什么区别?
“这仅仅只差一个称呼而已!
“皇上可曾想过,倘若她是个公主,皇宫之中也无合适的皇子继位,同样处境下,先帝会否让她招赘生子,继承皇位?”
“荒唐!”皇帝站起来,“从古至今,都绝无立皇太女的先例!”
穆昶仰头望着他:“臣并未说立皇太女,皇上如此激动是何故?”
皇帝怔住。
穆昶也站起来:“臣说的只是让公主招赘监国。有郡主招婿传承王位在先,那么立公主之子承袭皇位在后,难道是什么稀奇之事吗?”
他这话音量不高,却字字铿锵,如同雷霆一般撞击着皇帝的耳朵!
这个素日总是一副温和淡定神态的少年天子,此时胸脯起伏,背着两手立在案后,目光比雪光还要凌厉寒凉。
“你在危言耸听!她只是郡主,不是公主!”
“臣自然知道!”穆昶顿一下,“臣只是做个假设。先帝给了她太多优待,如此,万一她生出不该有的野心也非不可能。
“先帝一代明君,江山天下让他治理得井井有条。
“即使他突然驾崩,皇上仓促即位,接下来的这几年里天下也仍然没出什么乱子。
“这足见先帝之英明!
“病重时,他甚至都册立了沈氏为太后,难道却没有想到身后事吗?
“他为何没有明确立储传位?
“恕臣直言,这只能是因为他对皇上有迟疑!
“他对皇上你有疑虑——”
“你闭嘴!”皇帝猛然低喝起来,怒气通过他的经脉,爬上了他的额头,太阳穴,以及整个脸庞。
“穆昶,你敢妄议先帝,这是犯上!”
穆昶道了声“皇上”,淡定地跪下来:“皇上若觉得臣说错,大可以把臣拉出去砍头!
“但臣却仍然要说一句,没有了穆家,这普天之下,皇上身后可就再也没有人了!
“先帝直到最后也不曾立储,这是朝堂上下人尽皆知之事!
“这世间不乏趋炎附势之人,端王府掌了权,又与靖阳王在朝堂比肩而立,据我所知,沈家已经在私下接触郡主,四皇子也是郡主的堂弟!
“若那时他们两厢联手,借着皇上未曾圣旨,质疑皇上得位不正,两座王府都推四皇子上位,到那时皇上该如何是好?!
“臣为皇上死而后已,砍头也无惧,但这几句忠言,还望皇上听进心里去!
“皇城司落于郡主之手,后患多多!
“请皇上三思!”
他伏在地下磕起了头。
宛如一位鞠躬尽瘁的死谏忠臣。
皇帝绷紧着整个身躯,咬牙望着地下的他,指下来的右手颤抖到停不下来。
磕完头之后的穆昶仰起头,不避不讳地与他对视。
这大殿里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似乎什么动静都消失了。
寒风撩起了屋里的帘幔,茶炉里冒出来的火苗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重新沸腾起来的茶壶里冒出咕咚咕咚的声音,皇帝才把手垂下,退后一步在原位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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