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是人间愿望的渡口。
世人将对于未来、家人、命运、情爱、乃至内心一切贪嗔痴的不眠不休的执念,寄托于每一缕檀香,每一次叩首与跪拜之间。
愿将满腔愿力虔诚供奉,静候那已照见天命、超脱运道、参透生死、圆满轮回的觉者,前来俯身,一一拾起。
或被成全,或被遗忘。
若是将日月向前拨上数百年,这古觉寺,堪比诗中“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梵音缭绕。它曾是这京师之地中,承载着万千信徒的香火供奉,及他们最虔诚、最纯朴心愿的宝刹。
可惜自庆昌帝一朝起,佛门日渐凋零,香火零落。只因帝王一心向道,渴求长生。虽言儒释道本为一家,却终究抵不过帝王追求长生的执念。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京师之中,白云观香火最盛,各大道观次之,而佛寺,便只剩些零星香火勉强维系了。
这座古刹年久颓败,住持也因寺院难以为继,早已云游而去,仅剩几个和尚留守,偶尔清扫佛堂,眼巴巴盼着那偶尔来的香客指缝里能漏点银钱——
那便是天大的喜事,意味着,他们终于能吃上几顿不掺野菜的饱饭了。
可近日竟似时来运转,佛光普照,忽有一批不似香客的人涌入。
他们个个面色沉肃,长相丢入人海便再难辨认,且寡言少语。为首者倒极为和气,掷下一大笔银钱,说要借宿后山院子,只需每日送三次饭。
唯有一个条件:不准提及他们行踪。若走漏半点风声,便送他们提前去见佛祖。
和尚们依言照办。这些人是不是香客并不重要,银子是真的才重要。
可今日下山采买的和尚,却被一位神秘人拦下。对方只交代:白日送饭如常,天一黑必须带着师兄弟们藏好,天亮前不得露面。若是不听,怕是过不了今夜,他们就得集体去见佛祖。
和尚们自是满口应下——毕竟现在就去见佛祖,着实为时过早。
几人一合计,平日寺庙只备早午两餐,寺里过了午时便不生火,这晚食本就是为那帮人特设的。今日事既有大事,横竖银子到手,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他们便以“今夜需集体闭关诵经”为由,早早送完饭食,随即悄无声息地经地道绕至后山,沿小路潜行下山,连夜直奔城外。
天下之大,留得青山在,还怕没和尚做?
长庚目送那几个光头仓惶消失在夜色山道中,转身低声下令:“去禀报主子与成国公,庙里已清扫干净,只剩那九人,正等温谨入瓮。”
山的另一侧,成国公于暗处静坐养神,闻报后双目未睁,只从唇间逸出几个冰冷的字眼:“锁死山路。今夜,不留活口。”
他与傅鸣约定,寺内动手痕迹太重,山林间更易藏匿,故由他带人封住古觉寺的出入要道,傅鸣的人则潜在林间接应。
夜色渐沉,成国公抬眼望向傅鸣人马埋伏之处,不见丝毫光影,不闻半点人声,连林间宿鸟都未曾惊动。
他心下暗凛:能将兵马敛息至此,寂如磐石,傅家这小子,确是带兵的材料。
魏国公与成国公两族,皆是大贞开国时凭沙场血战、功勋彪炳挣下的世袭爵位。天下承平后,金戈铁马渐远,尤其是随帝迁居京师的成国公一脉,子孙再未踏足疆场。
如今,他虽总领京师守备,督率西山大营,手中权柄远胜当年在地方为将的先祖,然而他却从未踏上过真实战场。
先人浴血,后人乘凉。
从祖父到他这代,家族重心早已从沙场转向宫闱,全副心思都系于储君之争,只求门楣不坠。家中出了皇后、太子后,更是一门心思要让这江山,永远流着王家的血脉。
手越伸越长,权欲日益膨胀,却忘了家族真正的根基何在。
岂不知,成国公一脉的立身之基,本是先祖在漠北战场上的热血与忠勇,而非今日在朝堂的算计与营私。那份曾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豪勇,早已冷却。
血脉中那份先祖的荣光,连他自己也已然模糊。
直至那个清晨,傅鸣单骑叩门,如曙光化刃,径直破开了私庄的宁静。
这一刃,也彻底破开了他心中那片沉寂多年、宛如冰封湖面般的热血!
魏国公一脉的威望,是世代用战场上的血与命铸就的。就连眼前这位魏国公世子,亦是在尸山血海中早早见识过生死的人物。
傅鸣孤身立于满院刀锋之前,晨光下恍若战神临世。他未携兵刃,朝厅内朗声道:“傅某特来献礼,国公爷何故以刀兵相迎?”
他挥退左右,目光如炬,落在傅鸣身上。
傅鸣缓步而来,步履间已有少将的沉稳,眉宇间是沙场磨砺出的锐利,竟让他这手握重兵之人也感到无形的压迫。
行至面前,傅鸣从容拱手:“傅某与裕王殿下,特来为国公爷送上一份‘薄礼’。”
他心下剧震,竟不由自主地敛起了平日高高在上的姿态,亲自将傅鸣延入室内。待傅鸣落座,他才猛然惊觉:此子究竟如何查到这处秘桩?又为何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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