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白起坑杀五十万之众的残暴行径,带来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要大。
赵国家家户户缟素,同仇敌忾,血一样的眸子里散发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要知道在这百年乱世间,军亡也不过两百万。
他白起一人,便负天下近半杀伐。
葬身长平乱骨堆的,对其他人而言或许只是一段数字。
但对哭得撕心裂肺的赵人而言,那里面有他们的父亲、郎君、儿子、哥哥、弟弟……
如此血海仇深,怎能不使赵人同仇敌忾。
所谓哀兵必胜,若秦军执意北上,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硬仗!
而且很大可能秦军会折戟邯郸。
外部压力越大,对赵括的口诛笔伐也就越多。
一座座石质雕像拔地而起,屹立在菜市场、十字路口,以供百姓发泄心中怒火。
“昏庸,你这个昏庸之辈,还我儿命来!”
“赵括,你不得好死,你要遭受十八层地狱苦难!”
“赵括空谈误国,空谈误国啊!!”
面对滔天的民怨,纵使李牧有心为其正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赵国败得太惨了,必须要有一个发泄口,纸上谈兵的赵括自然会成为目标人选。
李牧百感交集,开始着手后续事宜,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同时。
咸阳殿,白起嬴稷对视而坐,气氛冰冷刺骨。
嬴稷面色淡寡,语气却不容拒绝:“武安君,寡人问你,如何才能在后续北伐之战取胜,攻破邯郸?”
没说是否北上,只问了该怎么赢,在嬴稷眼里显然北上势在必行。
“王上,”白起沉吟半响,终是摇了摇头:“长平之战坑杀赵人五十余万,其国内本就是强弩之末,只需几年光阴自然而然就会消散在这乱世中。”
“您又何必要在赵国同仇敌忾,万众一心之际……强行北上徒增伤亡呢?”
是啊,区区几年光阴而已。
可是,他秦王还有几年,他嬴稷还有几年?
伐赵灭楚平韩……又还需要几年?
三年又三年,千古伟业何时才能功成一役?
仅仅一瞬,嬴稷眼中的犹豫就化作了坚定。
“事在人为,不做怎知成败。”
“寡人要北上,武安君……寡人望你披帅!”
“如此,”白起沉沉一笑:“大王,容白起请辞。”
嬴稷阴沉着脸,内心恼怒至极,可思虑再三,终是没有狠下心拿白起开刀。
‘罢了,到底是文正侯的徒弟!’
嬴稷疲倦的挥了挥手,示意白起离开。
“传寡人令,唤王翦……”
话到嘴边,嬴稷突然就犹豫了,白起颐养天年,王翦便是下一代秦国的扛鼎之人,现在把他往火坑里推等于杀鸡取卵。
“传寡人令,唤王陵前来觐见。”
嬴稷被千古伟业蒙蔽了双眼,但到底没有疯,给秦国留下了东出的本钱。
只是吧……他总感觉空落落的。
他与白起,本该成为和秦孝公与商君,秦惠文王与文正侯,这样的君臣美谈。
为何会发展成今天模样?
望着屋外的银装素裹,嬴稷幽幽一叹:“武安君……寡人不甘心啊!!”
嬴稷心不在焉批改着政务,火炉柴火噼里啪啦作着响,暖意,紧紧包裹着全身。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到已故的父亲。
“我的稷儿……终究是做了大秦的王。”
嬴驷的声音沙哑而欣慰,手里端着一个青铜樽,和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
“公……公父!”
嬴稷大喜过望,刚准备说话,便听到一声炸响在耳畔响起:
“嬴稷,寡人问你,为何要执意北上,不顾武安君劝阻!”
“你明知文正侯子嗣身处十万大山,又为何对其不管不顾!”
“你可知攻伐邯郸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你可知他余家子对我嬴氏有着何等意义!”
“你……为什么要一意孤行!”
嬴驷每说一句,身子便会往前倾动一步,直至双掌撑在案板上,鹰隼般的狠厉目光紧紧盯着。
在嬴驷的步步紧逼下,嬴稷喜悦情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厚惶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嬴驷训话的场景。
但这次,他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懦弱,动不动就泪流满面。
他平静的站起身,直视那双曾带给他希望与绝望的鹰隼眸子,歇斯底里怒吼道:
“你不懂,白起也不懂,范睢不懂,王翦也不懂!”
“有些仗我不打,就得儿子打孙子打,魏嗣例子历历在目,与其相信后人智慧,不如在国力国运都属千载难逢的黄金时代,一战定乾坤!”
“哈哈哈哈……公父!”
嬴稷开怀大笑,后又猛然一滞,语气冰冷道:“若您处在稷儿这个位置,您能无动于衷吗?”
“那,可是足以万世留名的千秋伟业,您敢拍着胸脯保证,您一点都不心动吗?”
“不!儿子太了解您了,您想……您做梦都想,不止您想,我大秦数代君主做梦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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