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0月的黔东秋意已浓，苦竹坝的枫叶红得似血，乌江支流的河水裹挟着枯叶奔腾而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主力部队转移的身影刚消失在山坳尽头，王家烈的先头部队已如饿狼般扑向黔东根据地，马道师的法坛幡旗在风中招摇，与黔军的青天白日旗交织成一片压抑的阴云，笼罩在梵净山的群峰之上。
王光泽站在苦竹坝的鹰嘴崖上，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敌军先头部队，右手紧握的大刀在晨雾中泛着冷光。这把刀是百姓用百年老梨木为柄、铁轨钢为刃打造的，刀身还留着上次战斗的缺口，却被磨得锋利如新。独立师刚完成整编，印江独立团的李天保带着三百余名神兵战士驻守正面阵地，他们左臂都系着红绸带，在秋风中像一簇簇跳动的火焰；沿河独立团的残部在宁国学带领下扼守侧翼，宁国学肩头上的旧伤还未痊愈，缠着的绷带在阳光下泛着白。而他和段苏权的指挥部就设在崖顶的溶洞里，洞口被藤蔓巧妙遮掩，只有一束晨光从岩缝中射入，照亮洞壁上百姓用朱砂画的避邪符咒，符咒旁还刻着"红军万岁"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师长，敌军前锋距离苦竹坝不到十里了。"段苏权扶着眼镜走进溶洞，镜片上沾着晨露，他右臂的绷带又渗出暗红的血迹，那是上个月在枫香溪战斗中被流弹擦伤的旧伤。他将一张揉皱的情报递过来，纸张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潮："七仙女支队送来的消息，马道师亲自带着法坛随军，说要在苦竹坝设'锁魂阵'，用咱们战士的魂魄献祭。他们还抓了附近村寨的七个童男童女，绑在法坛边当祭品。"
王光泽展开情报，借着晨光看清上面的字迹，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情报是用炭笔写在桑皮纸上的，字迹娟秀却透着焦急，显然出自文贵弟之手。"又是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他将情报拍在石桌上，石桌震得油灯摇晃，"告诉战士们，别信这些邪术。马道师不过是借着迷信吓唬人，咱们用子弹和土雷说话！李天保的土雷埋好了吗？宁国学的侧翼工事加固完毕？"
"都妥当了！"李天保掀开藤蔓钻进来，身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他拍了拍腰间的红绸带，绸带末端系着的铜铃铛轻轻作响。"兄弟们把百姓送来的朱砂混在火药里，土雷炸开就是红雾，马道师的人最怕这东西。宁副团长在侧翼的岩壁上凿了箭孔，还挂了咱们神兵的黄旗当诱饵，那旗子是用当年天池坪设坛的老布做的，敌军看到保准上钩！"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烤红薯，递过去时还冒着热气，"这是山下张大妈刚送来的，说让师长和政委垫垫肚子，打起来才有劲。"
话音未落，山脚下传来三短两长的鸟鸣声——这是百姓报信的暗号，短促的鸣叫如同敲打的警钟。宁国学匆匆赶来，粗布军装的肩头已被鲜血染红，伤口在奔跑中裂开，血珠顺着胳膊滴落在石板路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师长，敌军分三路来了！中路是马道师的法坛队伍，举着青灯白幡，后面跟着一个团的正规军；左右两路各带一个营，绕向侧翼的令牌山和鹰嘴崖后谷，想把咱们包抄合围！"他从腰间解下竹筒，倒出里面的山泉水猛灌几口，"敌军还带着两门迫击炮，就架在对面的望夫崖上，已经开始测距了。"
王光泽迅速在沙盘上标出敌军动向，沙盘是用苦竹坝的黄土堆成的，上面插着百姓削的木杆当标记，木杆顶端还缠着不同颜色的布条区分敌我。"来得正好！"他用树枝在沙盘中划出箭头，"李天保带一营守正面崖口，把土雷分三段布置，先放小股敌军进来，等他们过半再引爆，用滚石和土雷先砸垮他们的锐气；宁国学带二营坚守侧翼令牌山，那里有天然石缝，正好架设机枪，务必拖住敌军包抄部队至少两个时辰；段政委，你带卫生队和伤员先撤往梵净山方向，沿着暗河走，那里水流隐蔽不易追踪。我在鹰嘴崖指挥全局，等你们撤到安全距离，就打三发绿色信号弹，咱们交替掩护撤退！"
段苏权按住他的手臂，掌心的厚茧磨得人发痒："师长，你跟卫生队一起走，我留下指挥！你的经验比我丰富，独立师不能没有你！"他晃了晃受伤的右臂，绷带下隐约能看到肿胀的轮廓，"再说我这伤正好当借口，让敌军以为咱们主力已撤，放松警惕。你带着红旗走，红旗在，军心就在。"
王光泽望着这位年轻政委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洞外已隐约可见的敌军旗帜，旗帜上的青天白日图案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用力拍了拍段苏权的肩膀："注意安全！那半块玉佩你带好，百姓说能避邪，关键时刻或许有用。"这半块玉佩是上个月百姓送来的，据说是当年神兵祭坛的信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梵净山的轮廓，断裂处还留着细密的齿痕。
段苏权将玉佩贴身藏好，转身召集卫生队。文贵弟正给伤员包扎伤口，她的动作轻柔却麻利，先用烈酒消毒，再敷上草药，最后用撕成条的布条缠紧。听到命令后，她立刻将草药和绷带打包，药箱里还放着几包用油布裹好的干粮。"政委放心，我们会在梵净山的观音洞等你们，那里的钟乳石会发光，暗河的水流声能掩盖踪迹，还能指引方向。"她将一包用油布包好的朱砂递给王光泽，朱砂粉透过布面隐约可见，"这是'七仙女'连夜磨的朱砂粉，撒在伤口上能止血，对付邪术也管用。上次宁副团长被邪风刮伤，就是用这朱砂止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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