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瓷碗要递到狮驼王面前时,一阵恶风突然从骨刺桥方向卷来,“哐当”一声,玄铁锁链带着烧红的铜刺刮过地面,溅起的焦土落在忘川河里,瞬间激起一片滋滋的白烟。
“慢着!”青面恶鬼的声音像磨碎的骨头,他踏碎半片白骨桥栏,巨斧扛在肩上,斧刃上的魂屑还在冒着青烟,“孟婆,你眼瞎了不成?这亡魂的杀罪满得都溢出来了,也配走轮回桥?”
孟婆收回手,将瓷碗护在托盘里,温和的笑意未减,却多了几分坚定:“黑无常,地府断魂看的是魂根,不是薄纸般的罪录。他魂上那道金芒,是舍身护友时烙下的义气,比多少善举都重。况且……”
孟婆面色微怒,一股庞大的冥幽之压扑面而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老身说话!”
“义气?”黑无常嗤笑一声,伸手抓过狮驼王的魂体,指爪掐得魂体冒起青烟,“你倒说说,他生前为狮驼山妖王,踏平过三山寨子,咬死过百名猎户,连路过的商队都没放过,这些杀罪,凭一句‘义气’就能抹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泛着黑光的魂册,抖开时哗啦啦作响,“你看清楚了,魂册上明明白白写着,就算是你要保他,他也该入赎罪道,去孽镜台受审,再入黑绳地狱受刑!”
周围的亡灵都缩了缩魂体,连忘川河的呜咽都轻了些。
孟婆上前一步,目光落在狮驼王魂体那丝淡金微光上——那光此刻正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话:“罪是实,义也是实。他后来护着那少年,以魂体挡黑龙的烈焰,连魂飞魄散都不怕,这般舍己,难道抵不过过往的杀罪?地府断案,当论功过,不是只揪着过往不放。”
“你这老妪,倒敢教我断案?”黑无常气得獠牙发抖,巨斧往地上一剁,地面裂开一道缝,差点吞了旁边一个小亡灵,“魂册已定,他就得去赎罪道!”
“魂册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孟婆寸步不让,乌木托盘里的汤还在冒着暖雾,“他若真只有杀心,魂体早该散了,哪还留着这丝金芒?”
“难不成,你当真想与老身过过手段?”孟婆话语刚落,冥幽之气汹涌地扑向黑无常,令其跪倒在地,不得动弹。
“孟婆!你敢!”
两人正争得不可开交,忽然一阵沉雷似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周围的阴风瞬间停了半分,连血雾都往两边退去。
亡灵们纷纷跪伏在地,连黑无常都收了巨斧,垂手站在一旁,神色恭敬又忌惮。
只见玄色官袍扫过焦土,腰束玉带镶着幽冥玉,面如沉水的宋帝王缓步走来,他袖口绣着“黑绳”二字,正是掌管黑绳大地狱、专审杀罪的十殿阎罗之一。
“地府之内,吵什么?”宋帝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魂体的威严,他目光扫过狮驼王,指尖一扬,一面泛着青光的孽镜凭空出现,镜中瞬间闪过狮驼王的过往——踏平山寨时的凶戾、咬死猎户时的冷厉,还有最后在洞窟里,用庞大的身躯挡在孙天侯身前,被黑龙烈焰烧得魂体开裂时的决绝。
孟婆上前一步,轻声道:“宋帝王,您看,他虽有杀罪,却有舍身之义,当入轮回道。”
宋帝王盯着孽镜,良久才收回目光,指尖的青光渐散:“孟婆,你心善,却忘了地府的规矩——杀罪是已然之恶,义气是未竟之功。他杀过的百名生灵,魂还在忘川河里沉浮,这份债,不能凭一句‘舍身’就勾销。”他看向黑无常,“魂册无误,他该入赎罪道,先去孽镜台复盘杀罪,再入黑绳地狱受刑,何时罪消,何时再议轮回。”
孟婆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瓷碗的暖雾渐渐淡了。
这里是地狱,何来放下屠刀的佛家真言一说?
她看着狮驼王空洞的眼睛,那丝淡金微光此刻也暗了下去,像是接受了这结局。
她终究没再争辩,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乌木托盘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狮驼王的方向。
黑无常立刻上前,锁链缠住狮驼王的魂体,铜刺扎进魂里,疼得他魂体微微颤抖,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被拖拽着往锁链桥走去。
路过轮回桥时,他忽然停下脚步,空洞的目光望向孟婆手中的瓷碗——那里还冒着最后一丝暖雾,像他魂里那道快要熄灭的金芒。
宋帝王看了一眼那道微光,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却终究没说什么,转身化作一道玄光,消失在血雾深处。
孟婆站在轮回桥边,看着狮驼王被拖上锁链桥,玄铁锁链的哐当声混着忘川河的呜咽,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苍凉。
她拿起一碗冷透的汤,倒进忘川河里,轻声道:“若有来世,莫要再沾杀业了。”
狮驼王的魂体刚被黑无常拽到锁链桥中段,玄铁锁链的铜刺正往魂里钻,疼得他魂体泛出细碎青烟时,一道淡金色流光突然从地府穹顶的血雾中钻了进来——那根带着大圣气息的毫毛,冲破了地府的阴障,在空中打了个旋,金芒瞬间散开,像撒了一把碎星,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竟让那些埋在土下的冤魂呜咽都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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