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日燎完锅底才动身的，所以他们出发的时辰不算早，路上都没碰上几个去县里跟集的人，估计人家都已经在集市上了。
纪满川和纪满庆两人坐在前头车辕两侧，纪永灵和纪永周几个坐在车厢里头。
走了一半的路，前头纪满川和纪满庆改了主意，说改天再去莲花河那边寻卖草药的婆子，今日带着纪永周、锅娃几个娃娃，就只去县里跟集。
纪永周几个欢呼雀跃，纪永灵摸了摸腰间的葫芦，没多说什么。
到了县里，纪永宁和纪永周一路走，一路喊叫，两人见啥都稀奇，东瞅瞅西看看，忙得不得了。
而跟在纪永宁和纪永周身后的锅娃和勺娃却安安静静，像两个看着弟弟的哥哥一样，一路紧跟着。
勺娃和锅娃再次来到县里集市上，两人都有些感慨。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像普通百姓一样来集市上跟集，而不再是像去年一样，东一家西一家地要饭活命。
纪永灵想着自己去徐老大夫那里，说不定会耽搁一些时间，便对纪满川和纪满庆说：“爹，四叔，要不你俩带几个娃娃在集上逛逛，看看有啥要买的？我先去找徐老大夫，可能得耽搁一会儿，待会我从徐老大夫那儿出来，直接去咱寄放骡车的地方，跟你们会合。”
纪满川想了想，点头答应：“那能成！正好我和你四叔去瞅瞅旁人家的榨油坊，看看咱的油坊还增些啥（缺啥）。”
“永灵姐，我可以跟你去医馆吗？这里的医馆我还没见过呢。”锅娃拽拽纪永灵的衣裳，抬头问道。
纪永灵笑笑，摸摸锅娃的头，说：“你不怕木焦（无聊）的话，就跟我来。我可能要和徐老大夫说一阵子话，时间会有些长。”
“我不怕！我等你，我不乱跑！”锅娃一脸坚定道。
纪永灵笑着点点头，便带着锅娃，背着大小葫芦朝徐氏医药馆走去。
还没到徐氏医药馆，纪永灵就看到徐世荣和几个外地客商打扮的人，在门口说着什么。那几个商客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徐世荣对着那几个人，伸手指着北头集市，好像在介绍集市。
纪永灵猜测，这些人可能是南边过来的药贩子。如今盛夏，西北比南边凉快，来往贩药材的贩子不少。
不过她仔细一看，发现这群商贩里竟然有个熟人，就是去年买她那株“九斤黄”的那个南方客商，马掌柜。
纪永灵停下脚步，思索着这个时候过去徐氏医药馆合不合适，会不会打扰徐世荣他们。突然，她感觉锅娃紧紧地贴在自己身后，抓着她的身子在发抖。
纪永灵不知道锅娃怎么回事，忙转身摸着锅娃的头，问：“锅娃，你咋咧？是阿达不舒服吗？”
锅娃把头埋得很低，藏在纪永灵身后，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然后紧张道：“他……他……他……来追杀我咧！”
“啥？”一听这话，纪永灵瞬间紧张起来，她环视四周，紧张道，“谁？谁来追杀你，人在阿达哩？”
锅娃身子打抖，不敢抬头，只小心地伸出一个手指，颤抖指向医馆门口，说：“就在喔达哩！是我祖父他大徒弟！”
什么？
锅娃祖父的大徒弟竟然出现在宁平县？他不应该是在江南的信州府或者饶州府吗？他不是御医吗，怎么会千里迢迢来这西北？难道就为了亲自来追杀锅娃这个小娃娃？
纪永灵虽然觉得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但也十分紧张。
她立刻提高警惕，手里捏出一把好久没用的铁筷子藏在袖筒里，然后微微张开双臂，又把身后的葫芦往前拉了拉，尽量把锅娃挡在身后。
她盯着徐世荣那群人，护着锅娃，缓缓地，悄悄地，倒退着退向路边的摊子旁，然后立刻蹲身，让自己和锅娃隐藏于人群中。
纪永灵半蹲着身子，透过人来人往的街市空隙，见徐世荣引着那群人缓缓朝北头集市走去，刚刚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些。
她飞快地拉起锅娃，左拐右拐，拐进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
她左右打量一番，然后蹲下身子，轻声问锅娃：“锅娃，你确定刚刚没看错吧？信州府距离这里上千里之遥，路途艰辛，他要是想杀你，何必亲自过来？多派几拨人过来就成！”
锅娃郑重点点头，虽然刚刚一直发抖的身子已经不再抖了，但脸色依旧还是苍白。
他说：“永灵姐，不会有错！我就算长大后会忘记我祖父祖母和我爹我娘的样子，我也忘不了他的长相。我碎的时候，他抱我比其他叔伯都多，他耳朵反骨，两鬓天生各有一缕白发，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绝对错不了！”
纪永灵点点头，她相信锅娃不会记错。
人在遇到刻骨铭心的遭遇时，会反复强化记忆，可能真的会做到永世不忘。
她摸摸锅娃的头，说：“嫑怕，姐会护着你！”
锅娃的脸色由苍白渐渐转为正常，他紧紧拉着纪永灵的手，说：“嗯，永灵姐，我信你！没有你，我和我勺娃哥怕是早都不在人世咧。
可是，他现在已经过来这里咧，他杀了我不要紧，我只怕……只怕连累家里人？他要是知道咱屋里收留了我，肯定会.......要不，我还是不要回牛家庄咧。你把我留到这儿，我继续做回叫花子。”
锅娃的话，说的纪永灵好心酸。这么小的娃娃，在生死面前，还知道为别人考虑，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她知道锅娃在担心什么，她想了想，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既然锅娃祖父的大徒弟敢来宁平县，那不如.......让他有来无回！
纪永灵摸了摸腰间的葫芦，问：“锅娃，你想报仇吗？现在！”
“啥？现在？报仇？杀了那人吗？”锅娃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纪永灵。
“对，杀了他！”纪永灵点点头。
她深深地眼窝里，漆黑的眸子看不见一丝波澜，好像“杀了他”，在她眼里像杀一只鸡一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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