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中的水开了，发出愤怒的咕嘟声。
老太叹一口气，神情不忿。
“娘子听我细言，你游走四方，想来有机会将此事传扬出去，若是能破了那人妖法最好，若是不能，换得娘子心坚如铁不受邪教侵害，也算是老婆子我功德一件了。”
老太拎起水壶倒了两碗水递给他们，姬彻接过道了声谢，一碗递给应贞，因为水温太烫，暂时将水放在一边等它凉下来。
“还请大娘为我等解惑。”姬彻换了虚心求教的态度，示意应贞到自己身边坐下。
老太走到门前再次确认门已经关好，又将虚掩的窗子关上，“娘子，我不是害怕他的什么神通，哪里有什么神通？只是他手底下的走狗太多，保不齐就在哪个角落偷听，不可不防。”
姬彻点点头表示赞许。
“这件事说来话长，老婆子我是这水牛村土着，人称鲍四娘，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濉河多水患，水患严重的时候我们便举村搬走，等水患退去再回到这里重新安居，这样的迁徙时有发生，我们从小便是这样过来的，也就不觉得苦。”
鲍四娘的眼睛看着虚空，似乎是在记忆中回顾了那些流离失所的走马灯。
“直到那一次水患，几乎将整个水牛村都淹没了，大家伙死的死逃的逃，卖儿鬻男流离失所，我的娘爹就是在那一次双双饿死，唯一的弟弟也不知所踪。”
“我啃过树皮，吃过观音土，因为见过太多死人，所以我不想死，就这么一直熬到了洪水退去，我终于又回到了水牛村。只是洪水之后村中发生了一次大塌陷，你们进村时应该也已经看到，那个龙潭就是那时形成的。”
“那潭水又黑又深，晚上还隐隐有怪声传来，村中人都觉得是不祥之兆，平时都不敢靠近。有一天，这水潭果然给我们带来了灾祸。”
“那是一个阴雨天，潭水暴涨，大家都不敢靠近，早早就回家闭户，那晚之后，村里的傻姑捡了个男人，逢人就说那男人是龙王姥送给她的，大家都觉得她吹牛，但傻姑屋里确实从此就多了个男人。”
“天灾人祸的年头，谁管得了那么多的闲事？想那男人应该是哪里逃难来的，被傻姑带回了家，也算有个依靠，本来大家都没有过多关心，都管他叫傻姑家男人。”
“祸事从这里就开始了，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长得十分美丽，哪怕穿最普通的衣服也能看出不是凡品，大家就开始议论，说傻姑傻人有傻福，还有的说是一块好羊肉落在了狗嘴里。”
“后来大家才发现傻姑家男人是个骚狐狸，男人们恨他，女人们像狗一样黏在他屁股后面，村里的大姑娘楞娘子没有人没钻过他被窝的，活活将傻姑家变成了伎馆倡寮，傻姑虽傻但也忍不了绿帽子这么一顶接一顶，关起门来就打她男人，她本来就傻，动起手来更是没有轻重，经常将人打得身上没一块好肉。”
鲍四娘说到这儿，姬彻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端起水碗喝了一口。
“我知道娘子在想什么。”鲍四娘倒是坦诚，“确实，我也钻过他被窝，那时候被骚货迷了心窍，犯了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这也没什么奇怪。”
姬彻：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鲍四娘清清嗓子，给自己也到了一碗水，“我清楚记得，也是在一个下雨天，那是我最后一次去找那骚狐狸，那天他的神情十分古怪，弄了快七八回，他整个人兴奋得不像话，眼神十分吓人，我几乎有一种感觉，感觉他下一秒就会将我掐死。”
“我让他小声些，别吵醒了傻姑，到时候又挨拳脚，他就冲我笑，那种笑容根本不是人的笑容，明明是条蛇。他说，傻姑再也不会打他了。说着就掀开了旁边的破烂棉被垛······”
鲍四娘干呕了几声，强压着胸中的恶心接着道：“那棉被里面是傻姑的尸体，已经发黑了，一掀开就是扑鼻的臭味，一想到刚才居然就在尸体旁边颠龙倒凤，我吓得直接萎了，结果那个骚狐狸就是个疯子，他居然哈哈大笑！”
“我连滚带爬地跑了，这可是出人命的大事，我不敢隐瞒，当即跑去汇报了村长，村长是个明事理的，她早就看不惯这骚狐狸在村中败坏人心道德，叫上几个年轻娘子立刻冲到傻姑家，将骚狐狸抓住。”
“你们把他杀了？”姬彻已经猜到了结局。
鲍四娘表情复杂，“村长下令，将骚狐狸绑上大石头沉进了当初发现他的龙潭，女人中有人居然还面露遗憾，男人们则是纷纷拍手称快，都说干得好，这样的骚货就应该是如此下场。”
“我亲眼看见那骚狐狸被丢进水里的，别说是个男人，就是个女人也早就淹死了，但是没过十日，那个骚狐狸居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他声称龙王姥救了他，还传给他仙术。死而复生本就骇人听闻，更别说后来村中就开始死人，先是村长，然后是其他和那男人有接触的人。”
“大家开始害怕，村里的人纷纷祈求他的宽恕，他自称龙角菩萨，大家暗中都叫他黑寡夫。那时我就光棍一个，干脆就离开了村子，事实证明我走得对，我走后不久濉河又生了水患，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就出现了这个什么牡教。”
“黑寡夫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连名讳也不能提的天尊，还要童男祭祀，将嘉郡搅得乌烟瘴气，我只恨当时为什么只是将他沉水而不是直接将他砍头，我就不信他掉了脑袋还能这样装神弄鬼！”
鲍四娘说完，水也凉了，房间中久久沉默。
姬彻明白了，天灾人祸之下催生了许多恶，这样的恶不断叠加之后就会诞生出怪物，疯狂向这个世界复仇，从而带来更多的苦难与邪恶，就这样养蛊一般恶性循环。
打破这样的恶性循环，一方面在于根除邪教，一方面要破除邪教诞生的土壤。
这片土壤姬彻犁了一遍，姒守正犁了一遍，并洒下了新的种子，势要从根源上清除余毒，还嘉郡乃至整个濉河流域一个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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