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启这个人没有什么大的存在感，但他的身份绝对不低。先前说了，他是楚考烈王芈完的儿子，根正苗红的王族后裔。而秦国这边，华阳也跟他沾亲带故，自己争气的女儿又嫁给了秦王嬴政，还生下了长子扶苏。
人生风光如此，夫复何求。
但后来因为一系列的原因，芈启在嬴政派去陈郢安抚楚民之时发动叛乱，撤到淮南一带后又被拥立为楚王，从而顽固地站在了秦国的对立面。
这不是现在的事，是嬴政统一天下的三年前所发生的变故，所以是后话无疑了。
会后，嬴政把九个人都留了下来，这才开始了所谓的叙旧。他朝站在犄角旮旯地方的赵高使了眼色，然后所有的无关人等全部都被领了下去。
梁陌雨没走，她选择无视赵高的暗示，而且还旁若无人地斜了赵高一眼。
于是，在场共有十一个人。嬴政转头向梁陌雨所站立的地方看去，伸手勾了勾手指，带着笑叫她过来。
总算不用再装了，梁陌雨轻轻转了一下脖子，用不太优雅的跑姿扑到嬴政面前。
“按理来说，五位都是前辈，政应该予以尊称，但刚在外人面前有失礼仪，尤其是严君，寡人的曾祖才该叫您王叔的。”嬴政向卫鞅几人诚恳地说道。
“大王说的哪里话，既然来到这里，我等就都是您的臣子。历代先王若知道大王如此年轻有为，胸有大志，定然会很欣慰的。”
“有为也有志，但也需要诸位的辅佐来共建不世之功，这太平盛世先祖们是无缘看到了，那就请你们替他们看看吧。”
后来他们又相互说了许多，大多都是围着嬴政的话转，说了说从前彼此的经历，又议了议政治大业的具体计划，期间又开起了玩笑。比如卫鞅到底有没有被五等分，张仪的儿子张元诚最后何去何从，嬴疾晚年抱病到底是在躲什么，白起自己接不接受人民授予他的“杀神”称号，范雎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嬴稷同意了他隐退，吕不韦喝鸩酒是真勇还是假勇，如此等等。
场内气氛一度很融洽。这次，梁陌雨真真切切地做起了旁观者。她很识相也很有礼貌，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这些大佬谈论政事，不发一言。
嬴政不善言辞，相互开玩笑时，他也选择做了一个内敛的聆听者，只是这次他表现得不再是一个冷淡的君王，而是一个态度温和、典雅端正的年轻后生。
梁陌雨似乎发现了他的另一面，她与他站在一起，突然想起过年亲戚长辈聚在一起嘘寒问暖时，她作为晚辈也是这样腼腆地站在一旁听着，插不上话。
但她又偏偏很喜欢这种氛围。你看着你的亲人站在自己身边聊天、畅谈、嬉笑，他们的话题虽不在你，却会牵动着你，让你想不由自主地听他们讲话，笑的时候跟着他们一起笑，止声的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安静。
想必嬴政也会有这种感觉，甚至更甚。
他没有太多的亲戚长辈，祖父和父亲都走得很早，充其量只有他的伯父嬴傒，然后就是吕不韦和芈启了。可顾及身份，谁又真敢拿嬴政当一个晚辈来关爱。所以今天能有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也很难得。
“不安排一场午宴吗？我都饿了。”趁着其他几人闲聊的功夫，梁陌雨在嬴政耳边轻声说。
“行，你去找赵高，让他安排。”
早上就没吃东西，现在大概已经快一点了，梁陌雨要是不提醒的话，嬴政还真不觉得怎么饥饿。
好不容易才营造起这样畅所欲言的活跃场面，谁也不愿意打破，所以此时来一场饭局正好，不耽误继续聊。
“来的时候都没吃午饭吧？”嬴政开口问道，“寡人叫人准备了午饭，一起留在宫里用餐吧。还有许多要事没有谈完，关于先祖们的事情，寡人也想再听一听，了解一下，来，走这边。”
嬴政领着他们来到了一间上等且豪华的待客大厅，跟在后面的卫鞅和张仪有些看傻眼了，自己以前跟着嬴渠梁和嬴驷过得是什么穷日子啊，差点都怀疑人生了都。
范雎的腿还是一瘸一拐的，他的老朋友白起照料着，吕不韦也跟在他身边客气得问候着。
不该说话的时候大家都静了下来，他们彼此是同事，但还是那句话，嬴政虽然年轻，但人家是老板，不管老板介不介意，准不准许，在他面前毕竟还是要收敛一些的。
直到现在还像做梦一样，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够来到这个时代，如同一场接力赛的赛员们最后一齐来了场总决赛。
卫鞅、张仪、嬴疾、白起和范雎，他们五人站在了埋葬嬴渠梁、嬴驷、嬴荡与嬴稷的土地之上。没有这四位君王的托举，便不会有他们的光辉。
嬴渠梁临终前拼死要保卫鞅、为了夺回张仪嬴驷决意要打黔中、嬴荡在洛阳举鼎证明天命在秦……
往事一如昨日，谈起时还是令人唏嘘。凡尘百年，多少东西变了，又有多少东西没变。
他们总能在嬴政身上看到自己曾经跟随的君王，到底是基因的力量，但嬴政要比嬴渠梁更沉冷，要比嬴驷更执拗，要比嬴荡更灵变，要比嬴稷更早熟。
所以谣言传出嬴政是吕不韦私生子一事根本站不住脚，你只要见过他们本人，就能基本断定二人毫无血缘关系。
没有一处相像的，没有。
这像一场家常便饭，嬴政吃出了些别的味道。宴席上仍然是笑声不断，大家打趣完这个打趣那个，全靠嘴炮张仪和嬴疾，还有年轻的蒙恬来活跃气氛。
梁陌雨也被安排了个位置，她没有和另外九位一同坐在席下，而是跟在了嬴政的旁边。既然是大王的小侍女，那就要有小侍女的样子，所以她没有自己的餐桌，寒酸地挤在了边角料的地方。
“你不是饿了么？”嬴政注意到梁陌雨压根不怎么动筷子，困惑地问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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