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睡？”
晚上十一点，郭向北轻轻推开房门，发现李卫红还没睡觉。
“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睡不着。你忙完了？饿不饿？厨房火没熄，还给你留了吃的。”
“嗯，忙完了，我吃过了，不饿。”
扶着老婆躺好，麻利收拾了一下上了床。
“你去打枪了？”
“闻着火药味了？没事，在厂里打了几枪。今天家里没什么事吧？”
“你不在家能有什么事，噢对了，下午接到大海叔电话，妈接的电话，说是姥爷病了。我看她挺急的，问什么病，她没说。”
郭向北愣了一下，问了一下赵冬梅当时的状态，觉得大姥爷可能病得不轻。以赵冬梅的性情，估摸今晚睡不好觉，有必要去问一下情况。
当即安慰了一下老婆，起身出门。
“妈，睡了么？”
刚敲门，房间内电灯就亮起。
果然没睡。
房间门很快打开，借着灯光，能清晰看到母亲红肿的眼睛，他心里一沉，觉得姥爷的病应该不轻。
但旋即他就看到床头打开的箱子，和床头放着的一张照片。
箱子是父亲的遗物，两套衣服，一张三寸黑白全家福照片。
“你想我爸了？”
拿起照片，看着父亲年轻帅气的脸庞、母亲明媚灿烂的笑容，以及幼时自己好奇傻笑的表情，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自从上次在香江刘叔叔说了父亲情况以后，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父亲所处的环境、家庭因素以及最主要的是否失忆问题，营救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他相信国家一定在想办法救回父亲，但这么久一点消息没有，说明事情很棘手......
“这张照片是六五年照的，那时你才五岁。你爸刚提十级技术员，工资从73块5涨到86块5，比你大伯工资还高。"
"他说要庆祝一下，就带着咱们娘俩去照了这张照片，还去烤肉季吃了顿好吃的......本来有两张照片的...这张小的你爸夹在钱包里，一张大的放家里。”
“六七年你爸出事后，我那张就...就给烧了...”
“我一直不敢打开箱子，可是...我没忍住...”
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脸庞，和那突然如同溃堤般的泪水，郭向北不由鼻子一酸两眼湿润。
这一刻，他不能想象自从这个箱子打开后，母亲每天忙忙碌碌的背后，每夜是怎样的睹物思人以泪洗面。
她之所以每天那么忙碌，真的是热爱工作？
恐怕更多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只有在忙碌的工作中她才能停止去想念......
思念如刀，刀刀催泪！
父亲的遗物以及这张照片，就像一把刀子在她心里在她心里来回切割，忘不了，停不下......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他不应该一直隐瞒父亲活着的消息。
保密，那不是他该管的事。
至于父亲又有了新的家庭，管他呢。
知道人活着才重要！
难道父亲一直回不来，就一直不告诉她？等到母亲日渐消瘦，思劳成疾再告诉她？
自私可笑的逻辑。
拿出手绢，轻轻擦掉母亲泪水。
“妈，你坐下，别激动。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赵冬梅哽咽的抚摸着照片，“是组织又要提拔你的事吧，妈听你刘叔说过。”
“不是我的事，是我爸的事。”
“你爸？”
赵冬梅“嗯”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郭向北颤声道：
“你爸？好消息？”
那种希冀忐忑，而又闪烁着强烈期待色彩的光芒，深深刺痛了郭向北的心。
像母亲这种和父亲有着真挚感情的革命伴侣，传统而偏执，她们一生只爱一个人，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他擦了擦眼睛，缓缓蹲下身笑道：“妈，我爸没死，他还活着。”
泪光涌动，赵冬梅眼泪再次溃堤，“活着...活着，你爸真没死？”
郭向北急忙帮她擦拭眼泪，用力点头：“我爸真活着，这事刘叔叔其实早就告诉我了，出于保密和特殊原因，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但见你这么难过，我实在不忍心再瞒着。你别激动，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别！别说，知道你爸活着妈就心满意足了。妈知道纪律，咱家不能再犯错误了。”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保密意识太强了。
赵冬梅从他手里拿过手绢，努力的擦拭着泪水，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随即，用手绢捂着眼睛，压抑不住的哭声“呜呜呜”的传了出来......
郭向北知道她太过激动，在宣泄感情，可大喜大悲容易伤神。
于是轻轻帮她抚背，安慰道：“你别太激动，万一眼睛哭出问题，等我爸回来了你看不见他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赵冬梅激动的心情才平息下来，擦掉泪水鼻涕，哽咽着拿起照片端详。
眼神温柔，笑意渐生。
“一晃眼都过去十二年了啊！妈都老了，也不知道你爸变化大不大...”
说着，看向赵向北小心翼翼问道：“你爸他的工作危险不？”
郭向北轻轻摇头笑道：“我爸工作的环境虽然特殊，不算危险，生活上也有保障。”
可不是嘛，老郭同志现在工作稳定，住的是别墅、有妻子、有儿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他们母子忘记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爸性子稳，也能吃苦，就是一工作总是忘了吃饭。他胃不好，工作不危险的话，只要按时吃饭身体就不会垮。”
赵冬梅连连点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郭向北心中却在衡量该不该把父亲的事情都说出来，主要是是那个“疑是失忆”太操蛋了。
凭借儿时记忆和家人的牵挂，他虽然对父亲有信心，但真不敢打包票他会不会被糖衣炮弹给侵蚀了......
最好的情况是父亲失忆，但万一是那种不可恢复的失忆怎么办？
毕竟，那是一个完整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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