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杨宝进来，叶文豪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坐。”
听着是请坐，其实根本就没椅子也没坐垫。杨宝当然不能直接坐在地板上，也不想傻乎乎的干站着，于是直接顺手拉了旁边的一个茶几过来，大剌剌地坐了上去，倒比盘腿坐在对面坐垫上的叶文豪还要高上一截。
主人坐垫子自己坐茶几，这当然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不过杨宝并不觉得自己能比叶文豪更不礼貌，你请俺吃饭，俺又没迟到，你就先动手开吃是几个意思？请坐连一张椅子坐垫都不给。
杨宝的不礼貌举动终于引得叶文豪的注意力离开了牛头，抬头皱眉打量了一下杨宝，淡淡道：“你就是燕区长的那位打翻铜头老四的那位？”
杨宝点了点头，咧开嘴笑了：“对。你就是‘跛豪’叶文豪先生？”
叶文豪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怒意，嘴角扯动了一下，干笑道：“不错，不错，有点胆气。”
完了这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叶文豪继续埋着头专注的割食牛头。牛头宴的吃法是很讲究的，需要先剔去辣椒花椒、八角等调味香料，再用匕首似的锋利餐刀割取牛脸上不同部位的嫩肉，然后蘸上专门的酱汁，卷夹上香芹或者青菜入口。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都忘了对面还有一位自己请来的客人。杨宝的耐性给他耗完了，肚子也被香喷喷的牛头勾引得咕咕叫了，不客气地道：“我也正好饿了。”
叶文豪仿佛刚想起来杨宝的似的，轻轻一拍脑袋，笑了笑：“对哦，人老了，都忘了招待你了。”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句：“拿副碗筷来。”
很快，一副碗筷送到了手上，碗是木制碗，筷是竹制长筷。杨宝不禁微微一愣。
“快吃啊，年轻人。”叶文豪打着手势招呼杨宝，脸上带着微笑，就像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这就没法吃。
吃牛头宴必须得用餐厅配送的专用锋利匕首，西式餐刀都只是勉强凑合用，像叶文豪这样讲究的食客甚至还会动用自带的银刀，单纯用一双筷子的话，根本就掏不下肉来。至于盛肉的食器，也是需要骨瓷大圆盘，就给一个盛放调料的木制碗是几个意思？
杨宝明白叶文豪的意思：我能见你一面就已经足够看得起你了，也是给足了燕区长的面子了，想在我面前坐下来端碗吃饭？你还没这个资格。
“既然叶老板有请，那我就不好客气了。”
杨宝放下碗，右手握起筷子，对准餐桌上那只硕大牛头的顶门，骤然发力插下。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那双筷子深深没入了牛头之中。
杨宝的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叶文豪却已经变了脸色，他是牛头宴的常客，当然知道牛头骨是整头牛全身最为坚硬致密的部分，平常人拿餐刀都捅不穿，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是仅凭一双竹筷就插了进去，这一手本事绝不是普通人物所拥有的。
就在叶文豪惊谔的目光中，杨宝用双筷叉起了整个沉重的牛头，举起来送到嘴边啃了一大口牛脸颊上的嫩肉，细腻鲜嫩，滋味醇厚，入口即化，夸奖道：“果然味道不错，难怪叶老板你吃得那么专心认真。你确实是个会挑食的好食客，不错，不错。”
叶文豪眯起眼睛，看着杨宝缓缓道：“年轻人，你眼光不差，算是对了一半儿。我年轻的时候做过厨师。”
杨宝点了点头：“难怪。”
叶文豪继续道：“不过是监狱里做的厨师，做了十几年。”
杨宝淡淡道：“哦。”
“年轻的时候性子莽撞，觉得自己身上好能打，那就是下第一，谁也不怕。就这么捅了两个人，判了无期，整整坐了十几年牢。进到监狱里边后，我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屁……”
叶文豪脸色平静，侃侃而谈，到此处竟然笑了笑，“……更惨的是，我明明就是个屁，却不能让人把我当个屁给放了，人家假释的假释，保外就医的保外就医，我只能干看着。后来我终于学乖了，这才开始慢慢上位，然后才干上了监狱里的厨师——那可是让人眼红的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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