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说起报应轮回,姜云清最是不配。
二人还窥见,静水楼前有霍无尘的身影,烈焰蜷曲化作飞灰,火光后面容模糊,似与将来病故的模样重叠,教明若清恍惚了。
没有考虑什么因果,或是命运弄人的悲慨。明若清想得很简单,她竟如此直观、毫不费力地看见了一个人的结局,而她不过是先走一步,再回过头来,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那么鲜活的他,还在和朋友说话的他,好可惜。
他一向热心,他们都知道。
却不曾想到,他们只能在过去见霍无尘最后一面。
接着是付逾眠冲进仙楼,那一句“好的,那我留下来造福大家”不止逗笑在场众人,连画面外的明若清也在笑。
其中最夸张的当属南初七,指着明若清的脑袋从头乐到尾,以至八卦阁记录时,几乎全是他毫不收敛的笑声。
噗嗤——
谢扶龄也没忍住,掏出手帕递给付逾眠:“好啦,你快擦擦吧,这像什么样子。”
谁料付逾眠的鼻血越擦越多,霍无尘倚着他险些笑岔气,彼此相视一眼,便彻底停不下来了。
身后就是摇摇欲坠的仙楼,从门前到台阶,处处焦黑斑驳,因他们的动静又震垮了一块牌匾,可是谁在乎呢。
停息片刻,继续大笑。
明若清竟成了过客,不过两个月前的事,犹如十年之久,看着看着,双眼莫名有些温热。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他们都笑得那样傻。
这群人的笑语自带回音,一声声撞进明若清耳畔,空旷而寂寞。
有意在言外,也有后见之明。
她没有靠回忆,因为她从未离开过。
时间在这里打了个结,只有这一刻,大家应是永恒的。
“我们走吧。”明若清当断则断,再跟着笑,她也要傻了。正是舍不得,所以她努力挽回,让这样寻常的日子在以后能有更多。
金洲湾不宜久留,明若清可不想这里出现两个她,至于姜云清,碰上什么旧人更不好解释,免得被当成纵火犯。
明若清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就当跟朋友说再见了。
混着焦木气息的青烟偃旗息鼓,化作唇边一缕白雾,同样消散在这片夜里。
天渐凉了。
快要入秋了。
月光清冽孤直,照亮了抄手游廊的尽头,而江岸映着零星未灭的余烬,和花灯一起顺水流远了,澄澈得有点空茫。
不知过去多久,江涛拍岸声近在咫尺,十二楼突然变得好遥远。也是在这时,水声间歇处,响起一声极轻的、布料摩挲的窸窣。
姜云清停下了脚步。
数年后的夜色再次降临在二人身上,这次大概不是奢望了。
月光下,他们都能看清彼此的脸,惊觉金洲湾和江门府太像,难以分辨身在何处;十一年也有太久,久到那人已垂垂老矣,而他依旧神采奕奕。
老人佝偻着身子,记忆里他好像从没直起过腰,如今也努力睁开浑浊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生怕触坏这个不真实的梦。
他朝前蹒跚几步,双手略微抬起,又怯怯收回,带着气音喊道:“少爷……二少爷?”
他认出来了,他还记得。
这一声问候刺痛了姜云清的喉咙,便再顾不得所有,几乎是扑上去抱住欲坠的老人。他没有落空,手划过脸庞,很冷,很粗糙,唯独不虚假。他颤抖着,腰杆又弯了几分,可是他却高兴。
“真的是你,是你啊!”
江水仍在安静流淌,姜管家紧紧攥住姜云清的衣袍,也抓住了这十一年,一个从不敢奢求的奇迹。
自称老奴的人终于成了老奴,他不知道原来还会再相逢,而他能够说些什么,问少爷过得好不好,还是诉说自己如何一日日跪拜姜家姐弟的坟,直到再也走不动路为止。
姜管家一遍遍呢喃,破碎又执拗。岁月已将这声老奴刻进了他佝偻的脊梁和每一道皱纹里,世上独他记得,那点微末的念想,也早被年复一年的长风吹散了。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无妄山时,居然还能再见。
他明明有好多话想说的,怎么就只管流泪呢。
姜云清自愧数年间音讯全无,所有被他刻意忽视、抛弃的人,以及对往事的亏欠,统统在此刻化作海啸将他吞没,连重逢的喜悦都带着颤栗。姜管家挂念的他,已经不是他了。
姜管家一时变得很笨拙,双手揉乱了姜云清的衣襟,却记不得该怎么扣上。他有点看不清了,着急自己太糊涂,这些小事都做不好。姜云清反握回去,下颌绷得死紧,怕一开口就会泄露抵在喉里的哽咽,可无论如何隐瞒,他这个人都很差劲。
“傻不傻。”一股酸楚涌上鼻腔,姜云清徒劳地煨热他的手,不敢不承认,只想尽可能再握紧几分,至少让他的念想成真,“是我。这些年真是让你久等了。”
姜管家呆在原地,泪也忘记流。他看着姜云清的脸出神,张嘴许久,方才大彻大悟般,近乎虔诚地使劲点头,“你听得到?你……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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