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敏瞧见郭省长看了一下手表，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再拖延下去，于是道：
“下面，投票开始。”
“请评议员们依次说出自己支持的人，并用一句话概括自己的理由。”
“我先来吧，我支持韩校长，因为我觉得学校培养一名学生不容易，应该尊重他们的心血和付出。”
按理来说，他作为省教育厅的最高领导，应该最后一个表态，让每个人都能大胆发表自己的看法。
如果第一个表态，就是逼着其余人站队。
不过这不是党组会议，而是民主评议会，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尊卑之分。
既然省委领导都能来旁听，他作为厅长，为什么不能第一个评议呢？
谁反对这一点，谁就是反对民主评议的精神。
你如果承认厅长第一个表态给别人施压了，同样要承认省委领导旁听也给别人施压了。
要认都认，要不认都不认。
所以最后只能是都不认。
他表完态后，常务副厅长邹元明紧接着说：
“我支持张校长，因为老师不仅是教书，更是育人，他是更适合徐翰林的好老师。”
对于他的态度，冯学敏并不奇怪。
厅长和常务副厅长，本身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一方强势，一方必定会弱势，因此存在天然的竞争关系。
在平时，邹元明或许不会公开和自己唱反调，但如今当着省委领导的面，反而是他表明立场的好机会。
如果常务副和正职穿一条裤子，就没有特别培养的必要。
只有具备利用的价值，才会有人去利用你。
冯学敏把希望寄托在了其他副厅长身上，因为他们和常务副都是副职，存在竞争关系，先天会站在自己这边。
这时，排名第四的副厅长李建国抢先表态了。
“我支持张校长，学校的面子不能大于学生的前途，否则就是本末倒置。”
他这一表态，令冯学敏的脸色为之一黑。
他知道李建国和张扬有一定的交情，也猜到他有可能会支持张扬，但没想到他会越级表态，让局面一下子变成了2:1。
自己反倒成了少数派。
下一个表态的，是排名第二的副厅长邓杰。
“我支持韩校长，如果每个学校都随便挖人，那就乱了套了。”
他是冯学敏的亲信，自然是毫不犹豫站在他这一边。
这让冯学敏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2:2。
局面扳了回来。
第五个表态的，是排名第三的副厅长范进贤。
“我支持张校长，但我觉得学校挖人这件事应该规范一下，在鼓励竞争和维护稳定之间求得一个平衡。”
第六个表态的，是排名第五的副厅长孟波。
“我支持张校长，我觉得寒假前可以挖人，寒假后不可以挖人的提议值得考虑。”
第七个表态的，是排名第六的副厅长杨小琴。
“我支持张校长，我觉得每个学校的挖人名额和金额需要得到限制，最多三个，最高十万。”
接下来，是各处室的一把手发言。
他们绝大部分都表示支持张扬，但没有说为什么支持他，反而讨论起了关于学校挖人的规定细则。
从公心的角度说，是提出建设性的建议，从私心的角度说，是避免和冯学敏直接唱反调。
一边是省委领导，一边是顶头上司，他们夹在中间也很难做。
这让冯学敏的脸色稍微没那么难看，虽然还是很难看。
最后的投票结果是18:7。
张扬获得了压倒性的支持。
冯学敏只能故作平静，用苦涩的口吻道：
“下面我宣布，经过省教育厅民主评议，启明星中学对黄崖一中校长张扬重金恶意挖人的投诉不符合事实，张扬并非是用重金挖人，而是用信心挖人，并不出于恶意，而是出于善意。”
“鉴于此事对启明星中学造成了相当的不利影响，张扬应为自己的考虑不周和操作不当向启明星中学诚挚道歉。”
“对于学校挖人的详细规定，省教育厅会在充分协商讨论和广泛征求意见之后另行发布。”
“本次民主评议会到此结束。”
掌声再一次响起。
省委书记郑则民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主席台，发表即兴讲话。
“今天的民主评议会，虽然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此前没有相关经验，但却举办得非常圆满，非常成功，说明省教育厅的同志们做了充分细致的准备，这也是对平时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的一次体现，评议的既是别人，更是自己，通过评议别人，看到自己工作中的缺点和盲点，从而加以改正。”
“今后我们会大力提倡和推广这样的民主评议活动，鼓励自由发言，大胆讨论，提高我们的决策水平和治理能力，以便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掌声再起。
郑则民又对韩冷峻和张扬说道：
“你们两所学校，因为争夺生源而产生了一些矛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一个充满活力的系统中，矛盾是无时无处不在的，没有矛盾，也就意味着死气沉沉，一潭死水。万类霜天竞自由，突出的就是一个竞字。”
“启明星中学不满黄崖一中的做法，没有私下进行报复，而是向上级教育主管部门反映，说明守规矩，讲法律，识大体，顾大局，我相信你们会越办越好，对于这样有责任心的私立学校，各级教育主管部门也应给予大力的支持。”
“黄崖一中虽然初心是好的，但做法却有不妥之处，我希望你们能恪守初心，改进做法，同样越办越好，成为一所扎根于贫困山区、辐射全省的优秀学校。”
“谢谢郑书记！”
韩冷峻和张扬纷纷点头。
郑则民带人离开后，评议员们也陆续散场了。
李建国走来向张扬祝贺。
“张校长，恭喜你顺利过关，我此前还替你捏了一把汗呢，没想到你的发言如此出色，把大家都给说服了。”
张扬感激地道：
“我也要谢谢李厅长仗义执言，如果没有您在关键时刻顶我一把，我就要处于劣势了。”
李建国客气道：
“我只是心里有什么说什么，我觉得你说得对，就会支持你，但我还是要批评你，这种事以后可不能再做了，你不会每次都运气这么好。’
“您批评得对，我虚心接受，坚决改正。”
张扬无比诚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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