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低下头，继续扫码。
“你什么时候下班？”张扬小声问。
陈雪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您一共消费2445元，是刷这张卡吗？”
“是的。”张扬点点头。
陈雪麻利地刷了卡，把商品包装好，推到一边，将卡还给他，又开始给下一位顾客结账。
张扬拎着大盒小包，走到超市的休息区，坐在一张椅子上。
现在还有点时间，不着急去宁小婉家，先把陈雪的事解决了再说。
他远远望着陈雪，脑海中浮现起了当年与陈雪之间的点点滴滴。
从青涩初开的女高中生，到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再到勤勉尽职的女教员，最后是独立自强的女强人……
自己见证了她的成长，她也陪伴了自己的成长，两人互相成就，命运线在一起纠缠了那么久，最后却又遗憾地岔开。
这时，有个中年妇女走进超市，直接来到陈雪的收银台。
她说刚才买东西的时候，陈雪少找了五十块钱。
陈雪说没有，她自己数过两次，给钱的时候，又当着对方的面数了一次。
妇女恼羞成怒，扇了她一记耳光，然后一只手揪着她的头发，一只手猛打她的头部。
陈雪奋力一推，妇女一屁股墩在地上，杀猪般叫唤了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
陈雪委屈而惊慌地站在一旁，脸蛋又红又肿，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外面又进来两个男人，一见到他俩，妇女连哭带叫，指着陈雪说她打我。
一个男人拎起购物筐，就往陈雪头上砸去。
张扬冲过去，一把将这个男人推倒在地，但他也被另一个男人踹了一脚，撞上了收银台。
他看见收银台上有一瓶灭害灵，立即拔掉帽子，对着两个男人猛喷。
两人被喷了一脸，呛得不行，抱头鼠窜。
很快，超市的保安赶过来，控制住了局面。
但那两男一女不接受调解，坚持要报警，把张扬和陈雪抓进去坐牢。
最后，来了几辆警车，把一干人带到了派出所。
半途中，陈雪在警车里低声啜泣，很是楚楚可怜。
张扬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柔声安慰：
“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陈雪抬起头，泪眼连连地看着他，抽噎道：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一个老师，你可以叫我张老师。”张扬意味深长地说。
“张老师？”陈雪喃喃道。
“嗯。”
他郑重地点点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岁月。
旁边一位警察嗤笑道：
“你老师还打架？”
“打架怎么了，以前有位小学教员还闹革命呢，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看见不公平的事情，我们读书人责无旁贷。”
张扬大义凛然道。
“等进了派出所，希望你还能这么嘴硬。”那名警察不屑地撇撇嘴。
张扬知道，现在是世纪之交，国内的法制建设很不完善，刑讯逼供的例子屡见不鲜，他可不想进去后被屈打成招，背上案底，否则以后想当老师就难了。
于是问：“到了派出所能打电话吗？”
警察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可以摇人。”
越是小地方，关系越是盘根错节，指不定什么人就有什么关系，万一牵连到某位大人物，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普通的治安案件，他们都允许打电话搬救兵，然后根据双方背景的大小，来决定案件怎么处理。
张扬立即盘算起了他的关系。
他在省政府认识一些人，那些人随便说句话都好使，但自己毕竟是被发配的，他们愿不愿意再和自己有来往，就很难说了。
剩下就是县里的一些关系了。
林业局局长王开山，国有林场场长商震，广播电视台副台长王洁茹，这三人都有求于自己，肯定愿意帮忙。
宁小婉的叔叔是副县长，能量更大，但毕竟中间隔了一层，他不想去麻烦人家。
而且在上一世，宁小婉的叔叔坚决反对她和自己在一起，心里肯定很不待见自己，别到时候不仅不说情，反而落井下石，那自己就惨了。
到了派出所，他先给王开山打了电话，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张老师，您别担心。”
“老商是部队转业的，不少战友就在公安系统，我先让他问一下。”
“我再托下其他关系，绝对不会让您有麻烦的。”
挂掉之后，张扬还是不放心，又拨打王洁茹家里的电话。
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得知张扬的身份，就说王洁茹去市里了，并给了他一个号码。
他再拨过去，这次是王洁茹接的，得知他的情况，表示马上赶过来。
没多过久，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警察走了进来。
他佩戴着一级警司的徽章，其他警察都称呼他“指导员”。
他没有理会别人，径直走到张扬面前，笑容可掬地说：
“张老师，您好，我是潞州派出所的指导员江大民，不好意思，让您受委屈了。”
张扬连忙与他握手，并感激地说：
“我没有受委屈，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诶，这怎么能叫添麻烦呢，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况且商场长是我在部队的老战友，您是他儿子的老师，也就是我儿子的老师，尊师重道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
江大民不愧是搞政工的，理论功底强，口才出众，既坚持了工作原则，又拉近了私人关系，于公于私都尽到了。
“江指导，事情是这样的。”
张扬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虽然江大民从其他渠道也能获悉情况，但每个人的角色立场不一样，传递的信息也不一样。
这就是话语权。
自己讲给他听，就能突出那些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他特意强调，陈雪是一名成绩优秀的高中生，但为了给母亲治病，辍学在超市打工，这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中国人自古注重孝道，为母治病，这是大义，即使犯了一些过错，那也是小节。
果然，江大民听了之后大为感动，当即表示：
“张老师请放心，我会秉公处理，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他只说“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不说“不放过一个坏人”，就是暗示“你们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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