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时候，老周受邀坐进了钱亦文的车里，英子想通过这个打头的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走了没多远，英子问道：“周师傅，这一天下来能抵得上工资不？”
“没抵上……”
英子和钱亦文对视了一下，不解地问了一句：“差了多少啊？”
老周的腔调略显兴奋：“倒也没差多少，要是早上能早来一会，就得比工资多了！
“干庄稼活儿，哪有九点才开始的？”
“要我看，早上6点下地，晚上6点收工，这一星期7天下来，都能多赶出一天的活儿来。”
钱亦文回望了老周一眼，人才呀！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创造了一个神话——六六七。
“那就好……”英子笑了笑，“周师傅，明天咱们早点走，能多出点活儿。”
老周答应一声，犹豫了一下：“董……董总，咱还用不用人了？”
“周师傅，你的意思是还有人要来？”
老周憨笑一声：“我听林场长说，咱这山上又有宿舍又有食堂的……
“我寻思着让我家那口子也来，我俩也不来回跑了。
“能多干不少活儿。”
英子想起在刘景升家的情景，随口问了一句：“周师傅，嫂子她不是身体不好吗？”
老周说道：“我也不指着她出多少力，帮我倒腾倒腾草就行了。
“这山清水秀的，没准儿对她的病有好处呢。”
英子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行！那你就让她来吧。
“就是这地方交通不方便，你得让她把常用药都带上。”
老周低了低头，神色黯淡了下来：“啥常用药啊！
“索密痛和安乃近，就是常用药……”看手写的字，这个就是去痛片。一千片一瓶，产自65年。是百姓常备药，没精神的时候，也可以吃一片。 钱亦文听得真切，心里好一番不是滋味儿。
周嫂子得的是什么病？是去痛片能解决的吗？
去痛片根本就不治病，用二大爷的话说，那叫“顶着药”。
哪里疼了就扔嘴里两片，除了药物对于神经的麻醉之外，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依赖。
这，就是为国家贡献了毕生力量的林业工人和他们的家属……
老周的话，说得一车人都沉默了。
钱亦文从后视镜里看去，大爷的神色尤其黯淡。
自打当上菜农后，大爷已经少有这种神情。
三十六厂的兴衰荣辱，大爷可说是见证了整个过程。
从家家日子富足，到衰败得为炊米愁；
从工人家属都趾高气昂，到提起话儿来都羞于报自己的家门……
老周说完之后，又沉浸在马上就要脱离窘境的喜悦中，没留意到这一话题对于周边的影响。
但刘景升看出来了，他想打破这个僵局，可犹豫再三，没找到合适的话。
最终，还是钱亦文先开口了：“大爷，今天带了些什么菜回来呀？”
“都给山上留下了，就带回来点豆角子。”
回头看了一眼刘景升和老周，大爷接着说道：“景升啊，你和周师傅拿回去吧，两家一分也够吃几顿的了。
“就在你们身后放着呢，下车的时候别忘了。”
刘景升赶忙推辞：“钱老，你这么大岁数了，莳弄点小园子不易，自己留着吃吧。”
大爷说道：“你们拿回去吧，好歹能省点买菜钱。
“我这三天两头就来一趟，缺不着菜吃。”
到了公司门口，大爷执意把一袋子豆角塞到了刘景升手里：“你家要是不缺菜，就都给老周吧。”
说罢，转头就走。
钱亦文连忙喊了一嗓子：“大爷，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大爷略略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自顾朝家走去。
送走了刘景升和老周，一回头，史再良也已经斜背着小挎包走远了。
“怎么连个招呼不打就走了？”钱亦文史再良行色匆匆的背影，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英子说道：“他说去买东西。”
这么晚了，能买啥东西？难道说春城还有鬼市？
钱亦文又嘀咕了一句：“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也不惦记着看他妈一眼？”
英子笑道：“那一定是有比看他妈更重要的事情！”
“还有比看妈重要的事情？”钱亦文说完后，不自觉地溜了英子一眼。
自己下意识的心虚，让他突然间明白了。
秋天到了，春天还远吗？
万物都在为明年春天的复苏做着准备。
史再良也不例外……
……
回到公司，英子从食堂打了饭菜，一家人围在了一起。
纪兰凤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你儿子又要钱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小嘴频动的钱多：“又要钱干啥呀？一天天的，除了吃就是花钱。”
钱多停住了筷子，指了指钱珊：“没她花钱多！她吃的都比我多。”
钱亦文说道：“来，你说说，她这么小怎么能比你吃得多？”
钱多有点怒了：“我能上学，她还啥也不能干，还净吃好的……
“吃点奶粉，我都得偷……”
“哎呀，偷吃东西你他妈还有理了！”钱亦文骂了一句，看向了老妈，“怎么回事？”
纪兰凤说道：“要给老师买礼物。”
钱亦文撂下了筷子，这股风气，这时候就有了吗？
这是要排座次了，还是又到教师节了？
老太太说道：“一共就那么两个半老师教孩子，又走一个……”
“再走一个，这不是没人教了吗？”英子瞄了钱亦文一眼。
纪兰凤说道：“有，我看那个天天开门锁门的老太太都上手了。”
钱亦文听了，哭笑不得，连老太太都上手了，这不是马上就要黄了吗？
英子叹了口气：“刚去的时候，还三十多个孩子呢，现在就剩十多个了。”
钱亦文说道：“不行就换个地方吧。”
“这附近就这一个幼儿园，往哪换？”
“明天，找他舅舅去！”钱亦文突然想到了董树果，“让他舅舅给想想办法。”
制鞋厂，总不至于也像三十六厂一样，也要黄了吧？
人民群众，可是谁都得穿鞋的。
英子说道：“过两天再说吧，明天，咱不是还得去柞树沟吗？
“咱俩跟两天看看情况，去羊城的时候，也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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