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季明欣赏这样的人,但今日正是他要借题发挥的时候,如何能轻易朝令夕改?
昔日在河北河南,为了迅速填补空缺的官位,他和幕僚商量过之后,开办寒士居,也就是官吏速成,放宽做官的标准,任用大量低微出身的读书人为官。
有些人确实是怀才不遇,得到机会后愈发感激,勤勤恳恳做事;自然也有人毫无真才实学,侥幸得到了官职,便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甚至是大行贪污索贿,子弟皆是暴发户,横行乡里。
如今,却也是该慢慢着手解决的时候了。
颜季明在此之前本打算手段温和些,慢慢推行官吏奖惩机制,但骤然发觉了长安商行一事,便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
长安,是在自己眼皮底下。
长安商会,才建立起来不久,身后就是皇家。
就这样,他们还是敢大着胆子贪。
“为何?”
过了许久,他问道,似是对此不解,也是在问段秀实。
是我一定要借他们的人头巩固威信吗?
是我一定要杀的长安血流成河吗?
“朕起身寒微,家父至今不愿受上皇之称,叔父辞去太守之职,两人闲居山野,不受名禄。
朕本以为,天下官吏都当如他们一般...”
颜季明缓缓起身,满朝官吏同时拱起朝笏,俯身下拜。
“朕,可曾亏待过他们?”
知道俸禄太少,官吏生活不下去,肯定不得不贪,所以严查发放俸禄的环节,增加了俸禄份额,至少做官后不用再去担忧没饭吃了,老实做事,凭着政绩就能获得赏赐和升迁。
段秀实在心里叹了口气,沉声回答道:“陛下仁心圣明,不曾有亏于下。”
“朕,可曾滥杀无辜?”
天子在称帝不久后,诸多政令之中,有一条是发行大魏晨报,朝中三省六部,各自占据一个版面;
只要抓到犯人,刑部就会在相应的版面简述其罪名。
晨报连寻常百姓都能看到,请几个识字的人念一念就知道了上面写的什么,如同耻辱柱一般,明确记录下了所犯罪过。
“陛下口含天宪,所作所为不为私心,皆光明磊落,臣钦佩!”
“那,朕为何要放过他们?”
段秀实听到身后的朝臣在小声提醒自己别说了,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跪伏下来:
“臣不敢妄言,此等贪官确实罪大恶极,杀之亦无碍,只是其家属;一旦牵连出来,受刑被杀之人将成千上万,
人生不易,何况其中必有无辜之人,尚且知道报国,若一旦被杀尽,自此之后,陛下先前苦心经营之朝堂,将闭口不敢妄言;
天下之人,将望官衙而裹足不前;
陛下,固然是确定了天威依旧,可失去的,却是长久之计。
臣斗胆,乞陛下熟思。”
朝堂为之肃然,片刻后,有声音响起:
“臣,参段秀实妄议朝政,乞陛下降罪!”
“臣,参段秀实于朝堂之上蔑视圣躬,大逆不道!”
“臣,参段秀实......”
几乎无人赞同他的话,就连房琯等与他一般的前朝旧臣,此刻也大多低下头,沉默不语。
颜季明鞭挞朝堂,让它运作起来完全顺遂自己的心意,无论段秀实声音有多悲切有多真诚,却也激不起他们的同情心。
因为,他们都是官。
固然有御史有监察有万花,但坐到了官儿的位置上,总能有办法避开一些目光。
做官凭的是本事,
做好官,凭的是良心。
而要把官做的长久,就要把自己的良心掏出来,一口口喂给自己吃掉。
颜季明没有说话,盯着段秀实看了片刻,轻声道:
“司农卿,今日陪朕去看公审。”
朝廷里声音为之一静。
禁军骑兵在前开道,全都是出身各军中的精锐士卒,抖落出一身骁悍气势,人群便乖巧分开,根本不用人教,便跪伏在道路两旁。
颜季明曾经有一次试着提前让人告诉百姓不用跪伏,大部分人便站起身,而等他到来的时候,许多人却又跪下,高呼万岁。
听着外面的万岁之声,颜季明在段秀实惊愕的注视中摘下冠冕,叹了口气。
“外面的声音,听到了么?”
“臣,听的真切。”
“段公,”
颜季明笑了笑,索性直接撩起车帘,让外面的声浪直接涌进来。
“朕下令杀他们,百姓,可是高兴的很啊。你现在,还认为他们会觉得朕残暴么?”
颜季明毫不忌讳,段秀实愣了愣,看着天子戏谑的年轻脸庞,心里一狠,沉声道:“在臣看来,这些人口中所呼万岁,并非是出于真心实意。”
要死,那就死吧。
但自己就算是临死前,也得进谏。
“哦?”
“在臣看来,小民无知无识,平日里背朝天,面朝地,躬耕求食,但凡有天灾人祸,便容易家破人亡,生平不易之事极多。
而权贵也未曾将其当做人看,动辄呵斥,驱使如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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