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行为对任何人来说都与自我弃绝无异。
哪怕历史上那些再强大的执序者。
但范宁仍在一级级台阶向下踩去,同时竭力描绘和确认着“格言动机”不断发展的固定音型,他渐渐地找回了自己音乐的这部分听觉,声部彼此间依偎,在失真的世界中画出一道道温柔的弧光。
不过诗篇的读声是真真切切地无法听闻了,唯余内心的听觉。
“夜已铺开它的手掌,所有渴望的重量开始坠落,我的星球正驶入虚无的港湾。我永被光明判处极刑,却怀着对黑夜的乡愁燃烧,在自身燔祭的余烬中站立如碑......”
某一刻,台阶的步履触感终于消失了。
范宁像是在坠入一团无比庞大、吸收一切感官的棉絮。
举目四望,视野被一种均匀的、令人窒息的灰白底色充满,就如一张无限铺展的、拒绝任何涂抹的绝望画布。
虚界,很冷,意义的坟场,一切时间线以外的归宿。
双脚好像踩在了一片细密均匀的灰烬或盐碱地上。
或者,更像来自亿万年来积累的、无比细密松软的......骨灰。
没有声响。
倒是很舒适又安逸。
范宁觉得这种脚底柔软的触感很像当年的林地小路,他在提欧莱恩的乡下和南国城邦的郊外都走过这样的路,比如默特劳恩的那个环湖小镇,林地里通常爱种榛树和桦树,每当暮色降临时,影子和银斑会交织成网,捕捉起大地上最后几缕徘徊的光线。
有时采风散步的时间预计较远,范宁会和施温特夫妇的小旅馆里的车夫提前约好,大概下午六点半左右的时候,轮轴声就会从远处丘陵上“咕咕哒哒”响起,带着他渐渐消融在蜂蜜般的夕照里,如融化的钟声渗入大地脉络。
南国城郊的话,色彩会更丰富一些,声音也更丰富一些,暮色时分最独特的记忆,莫过于心跳渐渐与夜莺的初啼同步。那些藏在接骨木丛中的歌者,擅于星光编成颤动的银链,听着听着,血液里就有什么东西开始迁徙了。
有一次,自己和最可爱的学生夜莺小姐一起玩一个“无聊”的游戏,两人一前一后在石板路上走路,嘴里各自哼着一首二部创意曲的男女声部,范宁想象着自己的脚步可能会惊动石板缝里沉睡的苔藓,那些绒绿的细小生灵伸着懒腰,吐出积蓄整日的潮湿记忆。后来,两人推开橡木门,暮色沿着藤蔓攀援,露娜小姑娘在桌子上认真捏着米团子,远方有被霞光浸透的云絮垂落下来。用餐时分,风从西边带来牧羊人未唱完的歌谣,几个零落的音符卡在玫瑰丛的尖刺间,慢慢凝结成琥珀色的泪滴。
“卡洛恩,你在干什么!?”
突然有几道碎片化的、嗓音略有不同的女孩子声音重合传来。
范宁猛然抬头,一时间面对灰白的大地,茫然愣神了几秒。
强烈的恍惚感一阵阵袭来,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之前在“想”些什么东西,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么一个不明所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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