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那块看似焊死的金属盖板内部,传来几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机器噪音淹没的“咔嗒”声,像是生锈的卡榫松脱。紧接着,盖板靠近墙壁的一侧,竟然无声地向上弹开了大约两指宽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潮湿气息的味道,从缝隙中幽幽地飘散出来。缝隙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梧惠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终于看清了,盖板下方并非实心结构,而是一个垂直向下的、黑黢黢的方形洞口。洞壁似乎是粗糙的金属或混凝土,隐约能看到废弃的、被截断的粗电缆束和一些锈蚀的管道支架残留的短桩。
这地方,干什么的?
来这边。
那温和的女声,此刻正无比清晰地,从下方那片浓稠的黑暗深处传来,带着一种母亲呼唤孩子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切感。那洞口,像一张等待着吞噬的、沉默的巨口。
冰冷的、布满锈蚀的金属爬梯格栅,硌着梧惠的手心。她几乎是闭着眼机械地向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和灰尘味,刺得喉咙发痒。狭窄的竖井像一个冰冷的金属胃袋,将她缓缓吞入。
我为什么要来?
这个念头在她混乱的脑中尖叫。
为什么要听它的话?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然而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劝诱,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她,冲刷着抵抗的意志,让她只能顺从地向下、再向下。
就像是要到达地幔深处,到达传说中的地狱。
双脚终于踩到管道底部。这里可能因为废弃太久,并没有什么灰尘和油污。眼前是水平延伸的、直径不足一米的圆形管道,内部漆黑如墨,只有入口处透下的一点微光勾勒出前方几米内壁狰狞的锈蚀轮廓。
但,那个声音消失了。梧惠不确定声源是否在管道深处。
梧惠跪了下来,冰冷的金属瞬间透过衣料刺入膝盖。她必须用爬的。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向前爬行,手肘和膝盖在粗糙、布满尖锐锈片和断茬的管道内壁上摩擦、剐蹭,留下细密的刺痛。空间低矮得她根本无法抬头,后脑勺紧贴着坚硬的管壁。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牙根发酸金属摩擦声,和衣料撕裂的轻响。黑暗挤压她的视觉,剥夺了方向感,只有前方那持续不断的、温柔的呼唤是唯一的路标。
我为什么要来?
内心的尖叫被压抑在喉咙深处,只剩下带着恐惧哽咽的喘息。幽闭的恐怖感像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内脏,越收越紧。汗水浸透的衣料贴在背上,与管壁的碎屑混在一起。管道仿佛在收缩,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肋骨要被压断,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绝望的白雾。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直到额头猛地撞上坚硬的冰冷的金属平面——管道尽头。一块厚重的、布满焊疤的盲板封死了去路,彻底断绝了前行的可能。
不……
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她徒劳地用手推搡着冰冷的盲板,指尖被粗糙的焊点和锈蚀边缘割破。退路同样漫长而恐怖。她试着向后,却发现做不到了。不知是因为过度紧张,还是管道真的发生了她看不见的挤压、收缩。
简直是金属的坟墓。
空气越来越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子。诱导她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回想起来,简直如同恶魔的嘲弄。极致的恐惧和窒息感让她浑身剧烈颤抖,视野开始出现闪烁的黑斑。她被困住了,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令人作呕的漆黑巢穴里。
而莫惟明站在梧惠空荡荡的房门前,满目困惑。
她回来了才对……
九方泽说过的。他明明让她休息,她也答应了——但人就是不在这里。
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冲出房间,在走廊里奔跑,压抑的脚步声在凝固的白昼中回荡。他冲到九方泽的房间门前,险些撞到正要出门的他。
“莫医生?怎么了?”
九方泽敏锐地察觉到他脸上的慌乱。
“梧惠不见了!”
“什么?”
“她回去了,对吗?你看着她回去的?”
“千真万确。”
几乎是同时,云霏也从另一条走廊无声地出现,如同一个从阴影中凝聚的幽灵。她目光扫过两人,没有询问,但有一刻,莫惟明的确看到她的嘴因惊讶而微张。
三人立刻分头寻找,呼喊声在迷宫般的船舱里此起彼伏,撞在墙壁上,又无力地消散。餐厅、休息室、空无一人的走廊……所有地方都死寂得可怕。恐慌开始无声地蔓延。
“船上已经没人了才对。除了我们四个。她应该不是受到什么人的袭击……”
“重聚时候,莫惟明这样说了。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质问这艘诡异的船。
莫惟明看了一眼云霏:“我暂时不愿怀疑你。”
“这话可让我不知该不该感谢了。说实话,我没有针对她的理由。没有好处。发生这种事,我也非常惊讶。我用法器确认过,常规的地方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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