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景浸在一种灰扑扑的萧索里。“三限令”推行日久,行人车辆的确像是被无形的刀规整过,显出几分刻板的秩序。
然而这秩序之下,店铺门脸半掩,窗棂后少见生气,偶有行人步履匆匆,低眉垂目,厚重的口罩掩去了大半神情,只余一双双眼睛,盛着疲惫与谨慎。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焚香灰烬的混合气味,挥之不去。
疫病并未因这表面的规整而退却,它像跗骨之蛆,即便侥幸熬过一轮的人,也常在夜深人静时被反复的低热、无力的咳喘攫住,身体与精神都在这无休止的拉锯中缓慢磨损。
马蹄踏在清扫过却依旧显得冷清的石板路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哒哒”声。羿昭辰端坐在一匹高大的栗色军马上,位于巡逻队列的侧翼。他肩背挺直,深色的制服熨帖,玳瑁框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街面,将那些无声的压抑尽收眼底,面上却无波澜。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便与他并辔而行。皋月君控着缰绳,让坐骑与羿昭辰的栗马保持恰到好处的平行距离。
羿昭辰并未转头,只是搭在缰绳上的手指微动,另一只手用指节轻推一下鼻梁上的玳瑁的镜框。镜片微光一闪,算是对来人的确认。
皋月君脸上随即绽放一个笑容,弧度精准,带着一贯的恭敬。
“羿科长,”语气是十足的谦和,甚至带着点亲昵的惋惜,“这几日见您公务繁忙,都顾不上关照下官了。实在让人有些……嗯,伤心啊。”
“祈祷我没这个时间吧。我要找你聊起来,你最好做足准备。”他斜视着瞪了皋月君一眼,“我还有工作,今日没空搭理你。”
皋月君闻言,竟夸张地摇头叹息,脸上那份恭敬的惋惜之色更浓了:“唉,羿科长,好冷的心呐。在下今日可是特意想与您好好聊聊天的。”
“有话快说,”羿昭辰的目光依旧平视前方冷清的街道,“别瞎耽误工夫。”
“那我可就直奔主题了。”他声音放得更轻,确保只有并辔的两人能听清,“您在羿家宅邸修缮期间回去过一趟吧?那时候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吗?”
羿昭辰终于侧过头。
“你什么意思?”
“具体而言,”皋月君像是在努力回忆某种模糊的感觉,眼神却清醒得可怕,“大概就是,头晕目眩,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了,眼前幻象丛生;明明神志清晰,却不知身在何处。那种滋味,想来不怎么好受?”
羿昭辰握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皮革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呻吟。这描述,与他曾在绯夜湾地下保险库那场诡异遭遇中的感受惊人地相似。皋月君果然知道些什么。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却收敛住所有动荡的情绪。
“唐先生,您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之前一直将马匹位置微妙地错后半身的皋月君,此刻轻轻一抖缰绳,坐骑灵巧地向前半步,几乎与羿昭辰的栗色马头并齐。他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因为金乌之卵,应该就在你们那座宅邸之内才对啊。这可是天璇卿特意送来的礼物……您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
羿昭辰的声音有些厌烦。话虽如此,羿昭辰的瞳孔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他确实知道天璇卿意图将金乌卵赠予开阳卿,但那份“礼物”何时、以何种方式被悄然置于羿宅?其背后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丢失的拼图,此刻化作迷雾般久旋不散。
“所以,这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皋月君终于收敛了几分,换上一种近乎诚恳的严肃。羿昭辰仍看不出几分真挚。
“我可得提醒您。原则上,以您现在的体质,接触金乌卵这种类源的力量,身体里不同寻常的部分应该会被激化才对。”他话锋一转,目光紧紧锁住羿昭辰的侧脸,“但若您现在明明与它近在咫尺,却毫无反应,甚至感觉不到影响……那只意味着一件事:能与它共鸣的那部分力量,正在淡化。”
“又能怎样?”他语带讥讽,“难不成唐先生今日是特意来告诉我,我没这个命了?”
“呀。您误会了!”皋月君连忙摆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绝非此意!只是……在下认为,这种力量的流失,潜藏着巨大的风险。它可能会连带抽走您身体本来的力量。”
“什么意思?”
皋月君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那份“歉意”更深了,话语却清晰无比。
“就是,字面意思呀。您的体质恐怕会变得比过去……更差。”他无视对方眼中瞬间升腾的凛冽,语速加快,“眼下唯一的解法,就是找到之前消失的那位鸟姑娘。她应当是和施无弃一同不见的。我已连同其他六道无常,尽力在搜寻了,可惜……目前尚无收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羿昭辰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前方队列的士兵都微微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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