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他曹长卿不答应。
初握剑时,他手无缚鸡之力便要上说书台上与人拼命。
剑学出了些名堂,他便经常守在中原王朝都城的城门之外。
仿佛也只有赵家子女的鲜血,能够灭一灭他心里的怒火。
曾经大楚朝堂上的曹得意,如今武评前三甲的曹八斗,深陷仇恨的枷锁无法自拔。
江湖人羡慕不起来,这身轻轻松松就走上了儒道巅峰的青衫,这个被誉为收官无敌的曹官子,尽管占尽天下八斗风流也早已走进自己画好的囚牢里。
直到后来,他得知那个女子的后人没死,他才离开了太安城满天下的寻找。
武当山上,他不顾龇牙咧嘴的徐凤年,不顾随时都可以登临武评榜首的洪洗象,毅然决然的接走了女子的后人。
他请来了西楚旧臣教导尚在年幼的亡国公主,他四处奔走重招想要复国的大楚遗民。
他这一生,只为了证明。
这大楚,不是因你而亡。
可天下一统的中原王朝尽管内忧外患,却不是一群遗民就能说掀翻就掀翻的,尽管他殚精竭虑,他一手筹划起来的这只亡国之军最后连广陵道都走不出去。
亡国公主再亡国,这次的复国让那个继承了女子色甲之美的后辈,差点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在昔日的楚国境内,关于那个女子祸国的传言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消弭。
也还好,北边那对从来没将天下人看在眼里的父子,给了女子的后人一个归宿。
大楚国破,女子虽死在徐骁亲手递过去的白绫之下。
可那样的结局,总比被擒获送到中原皇庭去当玩物的好。
女子虽死得凄惨,但至少还保留着皇后的尊严。
于他而言,他更恨掀起两国之战的赵家天子,他更恨大楚那个毫不作为的亡国之君。
这些骂名,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子来背?
儒道无用,读书无用,我曹长卿于你来说有还有什么用处?
所以,在把女子的后人交给徐凤年之后,曹长卿毅然决然只身独闯太安城。
“我大楚曾有人用兵多多益善,势如破竹,七十二大小战役,无一败绩,心神往之。”
“我大楚有人诗文如百石之弓,千斤之弩。如如苍生头顶悬挂满月,让后辈生出只许磕头不许说话的念头,何等壮丽。”
“我大楚有人手谈若有神明附体,腕下棋子轻敲却如麾下猛将厮杀,气魄奇绝。”
“我大楚百姓,星河灿烂,曾有诸子寓言、高僧说法、真人讲道,人间何须羡慕天上。”
“春秋之中,风雨飘摇,有人抱头痛哭,有人檐下躲雨,有人借伞披蓑,唯我大楚,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篱下活。”
“你生死都在这样的大楚,我也在,一直都在。”
“这个天下说是你害大楚亡国,我曹长卿,不答应!”
太安城城头,曹长卿每落一子,便开口说出一句,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太安城。
直到他手中只剩最后一枚黑子。
他放下那只拈子的手,笑而不言不语,好像认输了。
两百多枚黑白棋子,密密麻麻悬停在空中。
曹长卿闭上眼睛。
“你赢了!”
他不知道对谁说,也没觉得自己输在什么地方。
下了一辈子的棋,也只有这一局才是他此生最得意。
他嘴角微微翘起,拈子的那只手臂,袖口猛然一挥。
那枚棋子从南到北,入城后沿着那条漫长的御道,笔直冲去,撞烂皇城大门,宫城大门,武英殿大门。
直到撞烂了那张离阳历代皇帝坐过的龙椅,那枚棋子才化为齑粉。
曹长卿睁开眼睛,泪流满面,却无丝毫悲苦神色,向前缓缓伸出一只手。
直到此刻,鲜血才在瞬间浸透那一袭老旧青衫。
天地之间有一阵清风拂过。
吹散了血腥气,也吹散了风流。
曹长卿的五指开始消散,然后手臂,身躯。
黑白棋子也皆烟消云散。
最终太安城外再不见那一袭青衫。
……
电影在《天下潮》的背景音乐当中落幕,当那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坐在一排的几个女生没来由都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曹长卿的死,太壮烈。
一生背负着为楚皇后正名的信念,活成了别人眼中的人间曹得意,活成别人眼中的天下最风流。
然而他自己,却是活得最累的一个人。
从大楚皇宫偷生的曹长卿,虽然身在江湖,却一直都没走出他心中那座庙堂。
他这一辈子只想要为他心里那个为了大楚呕心沥血的女子正名。
这样的电影氛围,再配合最后落子太安城漫天黑白棋子的视觉效果,一时间让电影院里的很多人无法从那种凄楚的情绪中走出来。
《剑中原》一脉相承,第一部温华的手足换手足,这一部曹长卿的落子太安城,虽然电影拍得一直很严肃,但也因为这种严肃的氛围把那种凄楚的氛围塑造得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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