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北城,周章那处小小的院落,在秋日的肃杀中更显逼仄。
逼,若是以篆体来看,逼字由『辵』和『畐』两个部件组成,『辵』象征举着旗行进,『畐』自然是表示财产,而在后世简化的过程当中,本意渐渐地被人淡忘,而下三路的意思反而让百姓民众印象深刻。
不知晓其本意的年轻人,见得此字,便是眉飞色舞,挨挨碰碰,露出兴奋的笑容。
荷尔蒙决定了性冲动,不分男女。
周章也是如此。
他几乎都快忘记了他来山东中原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至他的下三路,他的肚皮,他的屎尿屁,提醒他的屁股究竟是在哪里……
总不能挂在树上吧?
周章的院墙不高,勉强能隔开外界的视线,却隔不断日益浓郁的绝望气息。
几株原本该在此时结实累累的枣树,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是无声的乞讨。
别问为什么不结果,为什么没有了叶子……
没啃树皮,已经算是周章手下,哦,嘴下留情了。
当然,更重要一点是树皮真的难啃。
树下原本开辟的一小片菜畦,也早已在围城初期,就被周章自己小心翼翼地摘取干净,如今只剩下干裂的土块。
官舍每日配给的粮食,分量越来越少,品质也越来越差。
周章官卑职小,能分到的份额本就有限,如今更是捉襟见肘。
那点精细的粟米,若是放在平日,或许还能勉强果腹,但在这不知围城何时结束的当下,就显得尤为珍贵
这不仅是粮食,而且还是『货币』。
周章提着大半都是空着的米袋,里面装着今日刚领到的,掺杂了些许沙砾,但还算看得过眼的『细粮』,步履沉重地走向连接南北城的关卡。作为农事官,曾经是曹军体制内一员,他拥有可以在限定时间内通行的符节,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利用的『特权』。
关卡守卫的兵卒认得他,例行公事地检查了符节,目光在他手中的米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非常的复杂,混杂着贪婪,羡慕,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当粮食成为硬通货之后,就体现出超价值的作用。
不仅是可以用来吃,还可以用来换,甚至是换个人……
城内有不少人,用粮食在南城淘换了一批。
兵卒以为周章也是准备淘换个使唤丫头,或是备用食物。
周章低下头,匆匆穿过那道象征着天壤之别的门洞。
一踏入南城,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污浊。
不再是北城那种刻意维持的、带着紧张秩序的『清净』,或是『整洁』。
毕竟南城没有卫生城市的评比活动。
扑面而来的,属于邺城底层民众百姓最真实的混乱与衰败。
街道两旁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人们,或坐或卧,了无生气。
孩童细弱的啼哭声,病人痛苦的呻吟声,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声咒骂,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污水横流,垃圾堆积在角落,散发出腐臭的气味,与一种……
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腥气混合在一起。
周章的心提了起来。
他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但是现在又陌生的面容。
那些农户,曾经在田间地头,用充满希望和感激的眼神看着他,听他讲解代田法、新式耧车的使用。那时,他看着绿油油的禾苗,看着沉甸甸的穗头,心中也曾涌起过一丝成就感,仿佛自己带来的技术,真的能改变些什么。
可现在……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老者,蜷缩在破败的屋檐下,曾经健硕的身躯如今只剩下骨架撑着松垮的皮肤,眼神浑浊,对周章的经过毫无反应。旁边一个妇人,正用瓦罐熬煮着些什么,罐子里翻滚着可疑的,颜色深暗的块茎和叶片,或许还有草根,几乎没有半点粮食的影子。
周章低下头,不敢多看。
曹氏官府有令,『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屏蔽,禁言,茧房。
周章走到一个他曾多次往来,相对熟悉的农户院外。院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院内空荡荡的,鸡笼鸭舍早已空空如也。
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正蹲在地上,用一把钝刀费力地削着一块树皮。
『李……李大哥?』周章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汉子抬起头,看到是周章,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但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警惕。他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审视的看着周章,然后不由自主地被周章手中的米袋吸引住,就像铁屑遇到了磁铁。
『周……周农丞。』李氏汉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沙哑,很是费力的挪开了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树皮,『你……您怎么来了?』
周章将米袋放在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李大哥,这点细粮,换些……换些能顶饿的粗粮,或是……』周章他艰难地开口,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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