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西斜，低空的云朵懒洋洋飘过，染上散射之后的红光，像是天空在燃烧。
李裳站在训练场中怔怔出神，倾斜的阳光将她的脸分成明暗两块，中间的分隔线分布得恰到好处，如同最杰出的画师小心描摹。
光暗的交界线上出现了另外一个影子，她忍不住抬起头来。
黑色的披肩长发没有束缚，自然地下挂到腰部，长发往上看，是一张有些严肃的脸。
李裳，那人慢慢地说，今天晚上你有任务。
陈教练，什么任务。
李裳站起身，略微高过陈教练一些。
一场表演，陈教练努力比划着，是大闹天宫的故事。
太阳又下落了一些，原本被红色浸染的流云开始慢慢变黑，如同冷却之后的木炭。
阴影已经几乎将整个训练场覆盖，陈教练身后还保留着最后一片阳光。
我和谁一起，李裳问，谁是齐天大圣。
训练场中的阳光区域只剩下了一小块，她快步走了进去。
大闹天宫，李裳心想，英雄对抗着强大的敌人。
只有你一个人，陈教练伸着懒腰，简单演一演就好。
陈教练的声音似乎也成了齐天大圣对抗的漫天神佛，冰冷无情。
而最后一片阳光照耀的区域也已经消失，训练场完全被阴影淹没。
房间的正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制衣柜，衣柜的门上镶着两个巨大的镜子。衣柜四周是沿墙摆放的桌椅，桌子上的水壶和茶杯摆放整齐，如同瓷制的拼图。
陈教练一进房间就走到了镜子面前，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狐疑地比对着心中的印象。
她给自己抹上口红，对着镜子仔细查看妆容，努力和一根过长的毛发较劲。
房内的灯光来自一盏白炽灯，钨制的灯丝在电流的加持下散发出温暖的黄光。
李裳，陈教练的视线从镜子中反射出来，你还记不记得大闹天宫的故事。
记得，李裳说，是齐天大圣对抗漫天神佛的故事。
陈教练终于下定决心拔掉那根过长的头发，过多涂抹的化妆品将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表演给我看。
好。
李裳看着灯光，心里想象着齐天大圣被关进了炼丹炉，遭受着高温炙烤的痛苦。
她伸出一只手指向灯丝，身体蜷缩，如同生长发芽的树种。
这可不行，陈教练的化妆品随着摇头掉落，这不是大闹天宫的故事。
她在灯光下的影子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圆，双手朝着灯光伸出，目光迷离。
这是什么。李裳站在墙边，背部倚靠着墙面。
孙悟空领受天意，陈教练摇头晃脑，感谢天恩。
我明白了。
化妆间的门边出现影子，敲门声随后响起。
“晚会马上开始。”
“我们马上就来。”
陈教练收拾散落在地面的化妆品，第一个走出门。
她靠在门边，双手摆着伸出的姿势，说话的声音缓慢而严肃：“这里都是大人物，不能放肆。”
领受天恩。
李裳想象着齐天大圣仰天大笑，手中挥舞着锦绣织造的旗帜，慢慢地说：“我明白。”
“请随我来。”
迎接的侍者穿着黑色的礼服，一举一动如同精巧的钟表，准确而克制。
他们从房间走过，李裳回头才发现化妆间门上的图案是一头狮子。狮子图案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夜风晃动灯光，影子也摇摇晃晃，如同扭动的小丑。
灯光沿着走廊点亮，顶部的木雕图案纷繁复杂，底下红色的护栏隔开了光明和黑暗。
护栏外飘来温暖的水汽，黑暗的深处传来尖锐的虫鸣，虫鸣声音此起彼伏，如同英雄临行前的最后一曲。
红色的护栏在木雕门前停止，钟表般的侍者停了下来，脸上的微笑露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他的声音轻柔而缓慢：“为了保险起见……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大闹天宫的故事。”
李裳双手伸出，想象着自己领受天恩。
侍者微笑着摇头：“这可不行。”
他双手缩起同样的幅度，左边的眉毛微微翘起，嘴巴努力张大露出规则的牙齿。眼睛在灯光下弯出滑稽的幅度。
“我看，这才是大闹天宫。那只猴子看管天马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姿势。”
李裳点点头：“记住了。”
看管天马。
大门打开，夹杂着香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中人来人往，所有人都穿着布料考究、款型精致的礼服，脸上挂着分辨不出真假的微笑。
他们对着陌生人干杯，和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大笑。
李裳回头看去，陈教练和钟表般的侍者已经不知去了哪里，连进入的大门也已经关闭。
来往的侍者带着酒水跑来跑去，酒水下的托盘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麦克风，失去光泽的镜头被小心取下，做成了酒杯上的装饰。
脚下的地毯用线路编织而成，一路延伸到最前方，被晚会中的男男女女踩在脚下。
众人围绕着酒杯搭成的小山欢呼，有人拿出一瓶印着书本图案的酒水，用厚实的书本垫脚，缓慢地倾倒着清澈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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