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见她神情自若,并无任何扭捏造作之态,顿感清朗,笑道:“我常听泰冲兄提起你,雨轻,说你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整日里奇思妙想,还当起了果农,无缘尝到你种的寒瓜,倍感可惜啊。”
雨轻垂首,脸色微微发红。
“你和我一同去听琴,我倒想听一听你的高见?”陆机深邃的眸子闪着异彩,嘴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雨轻脸色一凝,却又不好拒绝,只能应声同去听琴。
此曲名为《山中思友人》,曲声悠扬,如流水般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像访友时怀着的万般期许,当不遇之后怏怏而回,琴音就变得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心仿佛也跟着在颤抖,直到琴声止住,人还沉浸在这一丝丝伤感中。
“士衡,此曲如何?”左思含笑问道。
陆机不答,只是望向一边的雨轻,笑道:“小丫头,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放心觉得不好尽管说我给你撑腰,你舅舅不能为难你。”
左思见此,失笑道:“也好,雨轻虽尚未习得什么乐器,但见识总是不凡,但说无妨。”
雨轻崇敬地望着左思,缓缓说道:“友人不遇,故而思之,昔年阮步兵(阮籍)由于心中苦闷,有时独自驾车随意行走,不按路径,走到无路的地方,就大哭一场才回来,他是感到前途无望,悲伤所致;若已归隐,自是看遍繁华,走向空净,相不相逢也就变得没有这么重要,就如这悠扬的琴音,随心拨动,不知何时开始,又不知何时停止,真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此言甚妙!不愧是左太妃之女!”陆机拍手称赞,“好一个‘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知何人才能达到如此境界?”
雨轻刚才还在暗暗担心,听陆机夸赞自己,如今也宽下心来。
“雨轻天赋异禀,胜过我的两个女儿。”左思起身微嗔道:“只是平日顽劣的很,需要约束才是。”
“我看她一副天真自然之态,不须过分雕琢,横加约束岂不是要把人变的呆傻可欺?”陆机如玉般的脸颊上掠过一丝玩味的笑容,好像越发觉得她新奇有趣。
雨轻笑而不语,不时瞧着这位帅叔叔,想起前世里就知道陆机善章草,其作品《平复帖》,有“法帖之祖”的美誉,不知何时才能亲眼目睹此等绝妙书法呢?
这时,惜书小心翼翼走了过来,一一奉茶后,挨近雨轻,低语道:“雨轻小娘子,今日还带小白出去吗?”
雨轻这才想起今日该出城去遛狗了,便向左思施礼道:“舅舅,今日我该带小白出城散步了。”
“嗯。”左思点头,笑道:“也好,不如你陪陆大人同去,他也正准备出城散心。”
陆机乃逸伦之士,倾心儒家学术,非礼不动,除却书法,诗文更是上品,雨轻心想:若能得到他的指点,想必自己的书法造诣会更上一层楼吧。
遛狗途中,雨轻发现他对小白愈发的喜爱,于是笑道:“陆大人若喜欢小白,可以经常来左府看它。”
陆机微笑着打量她,只是不语。
雨轻又道:“我已经练习了多年钟太傅的楷书和隶书,也算稍有造诣,不过张芝的草书委实临摹不好,还望陆大人指点一二。”
陆机含笑点头,对雨轻道:“你可知昔日张芝兄弟以帛为纸,临池学书,先练写而后漂洗再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为之黑,后称张芝墨池。你练不好,自是不够刻苦用功。”
雨轻示意惜书拿出前几日写的一幅草书,双手递上,恭敬的说道:“小女拙作,还望陆大人点评。”
“张芝的‘一笔书’,书写时讲究一气呵成,上下牵连,偶尔有笔画断开之处也是笔断意不断,前呼后应气脉相通,即使隔行的两个字之间也是如此,如同清水长流,意趣无穷。”
“而今观你的字帖,似乎是当断则断,毫无精神气可言,想是你的笔力不够,你不妨取玉石金铁之物做笔杆制一笔用以练习,必可增强笔力,待以时日必有所成,不过女孩子能写一手簪花小楷就是不错了,不要太勉强。”
雨轻道:“我欲能在书法一道精益求精有所成就,望以后可以多多求教先生。”
陆机道:“也好,若有疑问,自可问我。”
一个散步,一个散心,无非都是为了遛狗,遛狗二人组今天正式成立了。
没想到陆机当真是爱狗人士,平日里极其宠爱这只黄耳,十分注意它的饮食起居,不过后世流传的骏犬传信倒是不实,想从洛阳到吴郡甚是遥远,以当时的交通工具,坐牛车往返也需数月,一只忠犬再灵敏识路,也是困难重重,飞鸽传书倒还可信些。
两位爱狗人士碰撞在一起,聊天也都围绕着养狗的心得,畅谈甚是愉悦,加之雨轻时而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来,陆机倒觉得与她一起遛狗变得有趣许多,可以解忧,开怀一笑,自此便邀她一起出城遛狗,二人也逐渐熟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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