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缓缓驶上丽金桥。
赶车的是位年轻人，名为方有朋，长得颇为清秀，此时看起来却十分紧张。
他入六门不足半年，天下会袭击分衙时，只是身上受了几道轻伤，便侥幸活了下来。
而此刻身后车内不但坐着统领，还坐着当时出手相助的妙仙，与那位同样冲入敌阵，貌若天仙，名为唐曼舞的姑娘。
他作为赶车人，自是激动而紧张的。
马车缓缓驶过丽金桥后，唐曼舞掀起车帘望了一眼前方。
离开京城十数日，便已仿若隔世，是她此刻最为深刻的感受。
然而放下帘子，望着车内对坐无言的莫知道与妙仙，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没有挑明，但莫知道练就一身绝艺，感官自是比常人敏锐许多，暗道内甫一接触，便已认出起先为他疗伤之人，便是妙仙。
这让他既惊且诧。
他原先还以为，既是罗小药将他送出分衙，且又表明过那般态度，才会如此作为，就已觉愧对于人，不知该如何自处。
哪知事实更可谓当头一棒。
他如何都想不明白，妙仙究竟因何会如此作为。
唐曼舞默然看了半晌，只觉气氛过于沉重，若再不找些话说，怕是率先给迫得情绪爆发的，反倒是自己，便抿唇思忖究该如何化解这窘迫的状况。
却不想还没能想出个头绪，妙仙忽然道：“京城失窃案，皆是与你有关的二人，联手所为。”
唐曼舞不由愕住。
莫知道却是眉头一皱，道：“哪二人？”
妙仙抬眼望了他一眼，又垂目道：“年纪最大的，与年纪最小的。”
莫知道呆住，出神了好一会，才问道：“他们究竟要说什么？”
妙仙淡淡道：“堂顶缺瓦，盏上失盖，金钗遗珠，皆位于正中之处。”
莫知道思忖片刻，沉声道：“金城于中州，亦可似大堂所在；其年二月初二，上任知府被刺，金城一时失乱，犹若失瓦；尘埃甫定，中秋之时，城府库房顶盖开洞，库银全失，管理库房户部从事被打入天牢；至年禧之时，一金钗侍女失手打碎凤冠之上夜明珠，而这女子，恰是这位户部从事之女。”
妙仙颔首道：“而当时户部尚书与丞相多有不合。”
莫知道神色微变，妙仙就已续道：“文宝无笔，道中少石，玉未缠苏。”
莫知道吁了口气，道：“其年二月初二，一封血书混于奏折之内，皇上受惊，中书令亦被打入天牢，择期问斩；中秋之日，皇上出游，途中路心突下陷三尺，导致栾车困于其中，工部尚书因此被转侍郎；年禧之时……这位侍郎之女，未被侵犯，然身无寸缕，自缢房中。”
唐曼舞听到这里，不免愕然，更忍不住目泛泪光。
其时她正喜机关巧术，工部尚书之女知后，与她多有往来，关系颇洽，她至今未曾想明，对方因何会以那般姿态轻生而去，更因此睹物伤情，才会将机巧之技放下，未曾再学。
此刻便是莫知道没有讲明，她也知必与太师有关，如此，也知难为其澄清一切，自是悲又再来，险些变作大珠小珠落玉盘。
妙仙先是柔声宽慰两句，待得唐曼舞缓过情绪，才续道：“至得次年，塞外武林人士大肆作乱，然春耕将至，需加大军备供应作防，然运至牗都军备皆残缺不齐，致北面于里应外合下险些失守，户部尚书全家抄斩充军。”
莫知道深吸了一口气，接道：“户部尚书且才换过，中秋之日，运至岭南供给虽全无异状，然勺上有毒，若非‘医毒双绝’邱老前辈在场，便连我也无法幸免，只是此事被我按下，才未能传至朝堂。”
妙仙叹道：“然蛮夷虽退，年禧之时，伤亡最轻，功劳却大的三峡‘玉腰门’突被安城武楼彻查，库房之中满是塞外奇珍异宝，遂被定内外勾结，满门无一幸存，珍宝尽皆充入国库。”
唐曼舞听到这里，忍不住掩嘴轻呼。
莫知道沉声道：“至得去年，浊江大水，凌远镖局、八帮十九派两百余名忠义之士，最终因军士反叛尽皆命丧他乡，救济十五万余灾民饷银仅追回一成。”
妙仙再又叹道：“此一事，吏部尚书被贬，兵部尚书满门被谪。”
莫知道神色黯然，闭目续道：“中秋之日，天牢失火，那位中书令、户部从事，与寻常死囚尽死其中，然武功高强一众借机得逃，京城百姓被害近百之数，刑部尚书、侍郎一同获罪被换，年禧之时，一干案犯潜入皇城欲图行刺，圣驾无虞，然九宫镇将之首于此役身亡，这干案犯至今也依有在逃之人。”
莫知道说道此处，缓缓睁眼，怅然道：“至得今年二月初二，陈留王青梅竹马慕容巧竹，死于皇城后花园之中。”
妙仙神色微微一变，眼神掠过一丝悲伤。
莫知道并未漏过这些许不对，心中惊疑不定，缓声道：“至于中秋之日，我亦有听闻一个消息……”
他顿了片刻，刚要开口，妙仙便已哀声道：“不要说了。”
莫知道再又顿了一会，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唐曼舞听得不对，亦是望着妙仙，等待其回答。
然过了许久，妙仙也未再开口。
莫知道长叹一声，垂首轻声道：“前朝皇室，培养得慕容一族，专职护皇，头一年金城一事之中，与知府一同被刺之人，名为慕容巧玄，所谓户部从事之女，实为养女，名作慕容巧兰，兰心蕙质之兰。”
莫知道说到这里就已停下，抬首望了妙仙一眼，见她眼神哀伤，面上却作不为所动，便续道：“次年血书落款之名，乃是慕容巧言，那位被改工部侍郎之女，与名叫慕容巧手之人，来往甚密。”
唐曼舞听到这里，已明白过来，无法置信地望着已哀然垂首的妙仙。
莫知道见妙仙依旧不答，心下一横，继续道：“第三年，我因主要负责常河一带，无法援手牗都，而当时率领一众武林人士，保得牗都不失然力竭而亡之人，叫做慕容巧明。”
妙仙听到此处，娇躯剧颤，抬目见他还要再说，立时噙泪颤声道：“莫再讲了……我名巧月，你可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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