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极有眼色的从附近取了玉锤，快步上前跪于榻边，替申博捶起了臂、腿。
申博闭着眼，任他捶打半晌，方道：“好了。”
便站起家，举止了一番行动，内侍当心翼翼的问：“殿下，天气不早了，殿下今早从宫里出来，至今未进炊事，是不是……是不是用点什么？”
申博摇了摇头，内侍还想壮着胆量再劝——却听他幽幽的道：“石安，你奉养孤也有十几年了罢？”
内侍石安一怔，随便道：“回殿下的话，奴仆有幸侍奉殿下，是十五年零七个月。”
“十五年零七个月？你这奴仆记性倒好。”申博眯着眼，却没看他，只是正视着不远处点起未久的烛火，喃喃的道，“孤还记得你本是母妃跟前跑腿的小内侍，由于帮孤抓了一只雀儿，孤很稀饭，母妃便把你给了孤。”
石安垂首，惶恐道：“是。”想了想，又道，“殿下记性也最好。”
申博说的母妃不是周宝林，而是珍意夫人。
周宝林出事后，奉养她的宫人，要么去奉养了旁人，要么都陪葬了。包含申博的都没留下来——其时候珍意夫人还如日中天，温皇后这么做，也是卖她一片面情。
但乍失生母的申博到了斗锦宫里连续不说话、无笑容，珍意夫人将之视作老来依靠，费经心机的逗他雀跃，每每不可以胜利。倒是一日或是小内侍的石安抓到一只麻雀，本想拿去厨房的，转瞬看到廊下站着十一皇子，安恬静静看着他手里挣扎扑腾的雀儿，一眨不眨。
石安也是碰碰命运，上前把麻雀献给了他。不想珍意夫人令人特意搜罗的鲜艳夺目会得人语会得唱歌的鹦鹉未能迷惑申博的乐趣，倒是平淡每每的一只麻雀，让申博抓在手里抚摸一会儿后，暴露笑色。
珍意夫人晓得后，二话不说便把石安拨了特地奉养申博。
便便不久珍意夫人便失了宠，但石安始终当心翼翼的侍奉着这位主子……最初是为了深宫之中不曾淹灭的那点温情，不忍怠慢了年幼无依的申博；后来十一皇子逐渐博取了圣上的留意与喜好，近侍谁也不敢不敬了，石安却因磨难之中的那份温情与本份，成了这位出了名难奉养的皇子的心腹……
申博突如其来想到这段往事，石安不晓得为什么，却以为无端端的一阵心跳……
却听申博道：“你可晓得孤当初为什么会放着满宫鹦鹉不逗弄，偏稀饭你抓的那只雀儿吗？”
石安当心翼翼的道：“奴仆愚钝。”
“由于孤从前常被生母抱在西窗下看云，见到最多的，便是麻雀。”申博低低的笑，神态诡谲而繁杂，道，“孤还听人说，麻雀是飞不高的，你晓得吗？”
不等石安回复，申博却又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里不便是这个用途吗？孤……其实也是一只麻雀。”
“殿下乃是天潢贵胄，怎样能以燕雀与鸿鹄比拟？”石放心下一惊，忙道，“殿下乃是人中龙凤！”
“龙凤？”申博望着烛火，却只是感叹，“孤也有望自己是龙凤啊……惋惜……惋惜！”
石安只觉盗汗沁衣，正搜索枯肠的想着该如何接话，只听申博道：“只是蝼蚁尚且贪生，又何况比蝼蚁不晓得大了多少的燕雀呢？你说……是吗？”
“……格格……格……”石安想说什么，却以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听到自己满身的骨头都在发战！
墨云压城。
到了天黑以后，云层反倒散了，暴露夏季专有繁星点点。
司空府邸的后院，藕香水榭。
孤零零建于荷池畔、百步以内都无任何建筑与跨越半人高的卉木，榭中无灯无火，在黑夜里看去，俨然是久无人居的衡宇。
但如霜的星光下，却见水榭临水的雕栏内，正有两人，宽袍大袖，头上的金冠在星光里折射着一点一点的光芒，默然的比较而立。
夜风从荷池之上吹过，带给满榭菡萏幽香。
雕栏上，每隔数步，悬挂着驱虫避蚊的药囊，两人虽然静立许久，只觉池风清冷，贯注袍中遍体舒爽，半点不受炎夏之苦。
半晌后，才有一人讲话，沉声道：“我已将话向太子挑明！”这人语声清朗，听声音，明显恰是诸新咏！
“……嗯。”诸新咏说了一句以后便未多言，又过了一会儿，站在他不远处的另一人才淡淡的应了一声，声音飘忽，宛若商羽望的心神，早已不在此处。
诸新咏也不以为意，道：“庄秀葳与汤藏厉至今没有攻陷燕州城，圣上如果知此事，肯定勃然盛怒，届时庄家、汤家怕都会被问罪；当初跪宫以及定议瞒天过海夺回燕州的太师、司徒更没有说。如许已经有四家被牵进入了。而柴家迫切需要城中辎重，便便太尉与威远侯素有罅隙，在涉及柴家生死存亡一事上也不会犯大懵懂……这五家中任何一家，有望太子提前登位都不新鲜。只是为什么最先动意的会是司空大人您？”
商羽望眼望荷池，淡淡的道：“天下已乱，我商氏书香家世，纵有私兵，亦不可以与汤、庄、柴三家比拟。现在这三家都被牵入局中，惟独我因病例外，现在卖他们一片面情，有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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