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羲愣了愣：“她说什么？”
亓玉笑道：“她说，祝你们甜甜蜜蜜！”
吾羲挑眉，看了眼玉不去，有点尴尬，便嘬了一口手指上的蜂蜜：“这蜂蜜是挺甜的。”
玉不去看着碧绿的油叶，衬的那蜂蜜更加澄黄：“她们果然是一点都不记恨的。”
亓玉道：“他们不是不懂得恨，只是他们的记恨不会留给自己的族人，对于亓人来说，每个族人都是自己的家人。”
“夜枭也是亓族人，为什么他就变成那样了？”
亓玉道：“他从未和族人一起生活，他是在外面的世界长大，他的内心并不属于亓族。”
吾羲还在挑蜂蜜吃：“你们亓族人真好，不记仇还很大度。”
“你觉得不记仇、大度很好，我们却不这么认为。”亓玉道：“我们觉得这些是必须，是底线。”
吾羲愣住：“底线？那你们亓族人岂不是个个都是圣人？”
“圣人？只有外面的世界才需要圣人，我们不需要。”亓玉冷笑：“我们不记仇，是因为我们都是真正将族人视为同胞；大家愿意分享食物，不过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天地万物不为个人所有，自己盈余之物，理应众生共享。说到底，亓人不过仍是用本心生活，外面的人都是为了欲念奔波。”
吾羲再次愣住，觉得嘴里的蜂蜜甜的有些齁。
“我终于知道，为何当年萧迗将军战无不胜，南下征伐却到此返程。”玉不去怅然道：“他是想留下俗世中最后的桃源。”
亓玉点头：“如果继续征战，雁潭沦为战场，此地必然会草木皆枯，亓人也会流离失散。”
玉不去叹了口气：”可是将军的一颗仁心，却留下了南夷隐患。雁潭与南夷接壤，与南夷边界模糊不清，两地子民往来密切，因此也暴乱频生。何况，南夷一向忌惮大成，远交近攻，总是联盟其他与大成接壤的邻国，所以……‘大成若起战事，雁潭必是缺口’。”
亓玉欣慰道：“这些年，你跟你爹学了不少东西。”
“父亲总是很忙，将我送去了中庸阁学艺习道。”玉不去低头道：“我如今理解你必须守在这里的缘故，可是，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出去跟了父亲？”
听了这话，亓玉有些忧伤：“我也不知我当初做的对不对。由于自己的巫女血统，我对母亲是有些怨恨的，若非如此，我至少可以跟随你父亲一起，也不用一辈子只守在枯骨林。但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选择权利，至少不会因为我是你的母亲而怨我。”
玉不去闷闷道：“还是有点怨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
亓玉边走边将玉不去揽在怀里，将两人引入枯骨林：“这得怨你爹，又懒又粗心。”
玉不去小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舍弃了风迎谷主，选了父亲？”
亓玉道：“因为他和那位将军一样，是个有仁心的人。”
“风迎谷主就没有仁心么？”
“风迎他也和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人罢了。”
玉不去问道：“他又是为何身不由己？”
亓玉道：“当初萧迗将军从这里撤军，也是有条件的：他知道这里必然成为边疆隐患，于是和亓族约定，必得能人镇守此地，保大成不受外敌侵扰。亓族人擅音律，对乐理发声颇有造诣。将军就让这些人离开了村落，镇守在长风谷。所以长风谷也是亓族一脉，但自成一宗。”
吾羲也是听的一呆：“原来长风谷一门兴起，居然是这个缘故。”
玉不去思忖道：“从地形上来说，长风谷是在秘境之后，秘境是在枯骨林之后，枯骨林之后是亓族人的生活地域，外围有毒瘴山林，隔绝了外族人。如此一来若有外敌来袭，首当其害的便是长风谷。而若要保亓族安稳，就必得守住长风谷……老将军用这种方式，把亓族的存亡和大成的安危捆绑在了一起。”
吾羲听了，不知道是该赞叹一句“高明”，还是该痛骂一句“卑鄙”。
那边玉不去又问了：“倘若长风谷背信了呢？或者长风谷甚至亓族，与南夷人勾结了呢？那些只是口头上的约定而已，对有些人，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
亓玉道：“老将军也想到了，他也有后着，他的后着在你父亲运筹。”
玉不去忽然止声，因为此时，她忽然想到，若说亓玉、风迎是身不由己，那虞让呢，他半生戎马，不会觉得身不由己吗？忽的又想到一事情，心里登时一片冰凉：“若是亓族人自己亡族了呢？你之前也说过的，古虺灭绝，亓族人就会没有立足之地，何况就你一人守护古虺，若没有其他巫女，谁来守护古虺，没有古虺，亓族人怎能久安？你让我……”
亓玉低头不说话，许久才道：“钰儿，你得明白：这世上，人也好，物也好，家也罢，国也罢，原本就没有什么能长存不变的。”
玉不去低着头，也不说话。
吾羲见这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推了玉不去进去：“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人这一辈子把自己活明白就很不容易了，别整天家事国事事事关心，那些事有你什么事呢？”吾羲忽然惊喜道：“虞叔叔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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