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回长安了。
他和强练最终谈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走的时候把宇文恺留了下来，起码可以看出，他和墨家达成了一种默契。
赵氏田庄又恢复了平静，但田庄上的每个人，都似乎被注入了更多的活力，很多事情不用赵开吩咐，就抢着加倍加量地完成。
皇帝的巡幸和夸赞，在无形之中，增强了赵开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谁都心里有数，赵开的崛起指日可待了。
当田庄的几个核心人物坐到一起，却是另一幅忧心忡忡的景象。
在座的只有赵开、强练、赵剑和谢嫣然四人。
说是忧虑，其实也就赵开自己最担心，他皱着眉头讲述了一边新农具带给皇室和军方的反应，叹道：“我总感觉陛下还没准备好，若是真的大大提高了粮产，导致军心膨胀，怕是皇帝就危险了……”
强练哂笑道：“谦之杞人忧天了。铁犁的锻造生产，再到开田耕种，最少要一年时间的准备。今年冬麦下地还有一个多月，根本来不及，也就是说要到明年才能扩种，第三年才会真正增加粮产。而要普及整个大周的农田，也起码要三年时间。这期间，还要面对多种问题，比如铁矿开采淬炼、比如各国探子的防卫等等，岂能光想想就能实现的？”
赵剑也附和道：“先生言之有理。不说皇帝没有直接号令州郡的权力，就算丞相府支持他，农具到了各州郡，也会被各门阀和僧庙先行取用，他们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土地，而且不用交税。这个问题不解决，增加农田和粮产，对大周国力的提升影响甚微。”
难怪宇文邕直接把农具收了，却没什么很大的反应。赵开毕竟对世家门阀的手段了解不多，有些吃惊地道：“他们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抢夺么？”
强练抚须笑道：“谦之毕竟年轻。你却不知，二十年前，太祖宇文泰亲自定下的治国方略中，就有‘贪官必用，又必弃之’这么一条。皇家都允许官员去贪了，他们又怎会客气？”
赵开一身冷汗，讷讷说不出话来。经师父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历史上有过一段非常经典的君臣对话，便是宇文泰和大行台尚书苏绰讨论治国权术。
苏绰在他出生前就死了，就是宇文护大女婿苏威的父亲，就是他，帮助宇文泰制定了制定计帐法、户籍法和六官制度，是大周奠基人之一。
这场君臣对话中，核心的思想便是：天下无不贪之官。作为一个帝王，要用贪官以结其忠，弃贪官以肃异己，杀大贪以平民愤，没其财以充宫用，此乃千古帝王之术。
简单的说，皇家不怕你贪，要的是忠心。忠君的贪官是好官，不忠心的贪官才叫贪官，就要杀了给老百姓泄愤，没收家产充入国库。
赵开的脑子转的很快，突然就悟了：“先生的意思是，皇帝并不会大张旗鼓地使用新农具，只会把它赏赐给他要拉拢的和要诛杀的大臣，等以后养肥了再开刀？”
强练长叹了口气，有些寂寥地道：“不错，小皇帝如果真是有手段，必然会这样做的。伴君如伴虎，这便是老夫远离皇家的原因之一。”
一阵恶寒传遍全身，赵开首次感受到了天家的无奈和无情，苦笑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们兴冲冲地研制农具，岂非有朝一日，皇帝大开杀戒之时，反而要背负上多条人命债？”
谢嫣然悄悄地牵住了他的手，柔声道：“这怎么能怪公子哩！他们要是对陛下忠心不二，哪会招来杀身之祸？”
赵剑早就看着两小的动作，笑得很是慈祥，道：“少主多虑了！你要是真心疼百姓，待你牧守一方时，待他们好一些就是了。”
家人的鼓励最为温暖，赵开伸伸懒腰，释然道：“是我没体会过这种权争的手段，吓着了，是有些矫情哩，嘿嘿。如此说来，陛下已有对策，就不用我瞎操心了。”
顿了顿，他想起了宇文邕的吩咐，便道：“师父，陛下交待了，要把农具样本和图纸交到冬官府去。我们既然知道了他的打算，明日就飞鸽传书给莫九，让他跑一趟吧，亲手交到大司空越王手里，越早撇清关系越好。”
强练点点头，安慰道：“老夫晓得怎么安排。这事儿谦之莫要惊惶，无论是皇家还是受惠的世家门阀，都会感激你的。几年后的事情，谁还会与农具联系到一起呢？”
凡事想通了，就没什么障碍，赵开笑道：“多谢师父提点！那山川教学基地，也可以对外正式邀战了吧？”
强练沉吟了一下，道：“还是过几日吧，一是再修缮完整一些，皇帝的玉佩起码得做个佛龛供着吧？另外，最好把皇长子接来，以他和安乐的名义发出挑战，一个代表皇室，一个代表军方，就名正言顺了！”
谢嫣然娇声道：“这个玩法，恐怕是谁也不敢不来了吧？”
几人一阵轻笑。
“对了，谦之，齐境那边传来消息，小怜已入了邺城，计划达成了一半。”强练脸上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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