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儿童节，文航送了一条红裙给梁追。甘樱打开看起来很昂贵的礼盒，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僵住。
文航清楚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坚定的拒绝气息。
“是不是不喜欢？”最初买下这条红裙笃定心爱之人会喜欢的自信荡然无存，文航已经开始有些沮丧，还有些忐忑。
他希望她摇头否认，又不想她勉强说喜欢。
“没有，特别好看。”甘樱用力笑开，笑容很真诚地僵硬在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她的眼神甚至会出现偶尔躲闪，可文航知道甘樱讲的是真话，他从她很辛苦的笑容里感受到她对这条裙子的喜欢，但就是有一点怪，具体怪在哪里，说不上来。
甘樱抱着礼盒回教室时，置身于众人的眼光之中，只不过这次瞩目的不是她，而是她手里抱着的礼物。
回到座位，抽屉里的书全拿出来，礼盒轻轻塞进去，仿佛只有如此，才能体现出她对这份礼物的虔诚。
手掌出了好多汗，脸上火烧火燎，心跳却很无力。
她上半身向桌子倾近，一只脑袋放在桌面，两条不细不粗的手臂垂下来，垂在桌子底下微微晃荡着，像两条白线吊着两只秤砣。她的两只手掌是两只秤砣。
甘樱闭上眼睛，在午休结束之前假寐一会儿。
下午三节课她心不在焉，心在中午的白日梦里。
梦里她穿上了那条红裙，文航笑着靠近，把她搂到一面落地镜前。肉感的身材像一口就爆汁麻辣小龙虾仁，柔和的脸蛋充满温软美好之意，那并非她的脸。醒来，出了一身冷汗，余光瞥见同桌被震慑到的表情。
她疑惑的目光无声投去。
同桌张望四周，没人注意这边，小声且爱怜地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之所以用爱怜二字形容，是因为沈家慧第一次看见甘樱趁她不在偷穿她裙子时，就是这样说的，下意识从脑子里跑出来的形容词。
“怎么说？”她想知道她做了什么反应让她联想到噩梦。
“你睡着时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我没听清。”
同桌懵逼的脸融化进她的视线，轮廓茸茸，逐渐模糊成另一张脸，甘樱打了个冷颤，视线一下子晴明，同桌的脸还是同桌的脸，看她的眼神从担忧她做噩梦变成担忧她是精神病。同桌的变化是因为自己刚才突然斗鸡眼。世界上大部分的行为并无对错之分，于是人们用合适去绑架它们。
在不合适的场合里做出相同的动作就是很奇怪，怨不得被人异样眼光。你能说斗鸡眼是错的吗，不，它只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合适罢了。
否则喜剧电影里，斗鸡眼的出现，观众为什么是欢乐的而不是怀疑主角有精神病。
就好比中午那场梦，也只是不合理罢了。
星期天，文妈妈看车来载梁追。
给她打开副驾驶座旁边的车门，给她系安全带，给她把包包放好后，手臂穿过两个座椅之间从后座拿了一大袋零食轻轻放上她的大腿。
“不好意思哈，樱樱。文航跟他朋友有约，我只好拉你来陪我逛街了。”像对文航撒娇般对她撒娇。
像妈妈对儿子。
妈妈对女儿。
于是甘樱心甘情愿地说着假话：“我最喜欢逛街了。”
文妈妈听了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把头转回去，发动汽车引擎，打开车上的音乐，甘樱最爱听的流行歌曲。
“无聊的话可以吃点东西。”
“嗯嗯好的。”甘樱一本正经地点头，并没有要吃东西的想法。
这是她第一次跟文妈妈单独相处，又在逼仄的空间里，紧张时她就会变成看起来乖巧温顺的文静女孩子。
她正襟危坐，不时捋顺衬衫和裤子上的褶皱，心里想的是自己的背有没有挺直，双腿不能岔开坐，表情一定要自然。微笑也要自然。
“要开窗吗？”文妈妈注意到她的局促。
“嗯。”甘樱软软地答。
文妈妈打开窗，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我记得我买了一盒巧乐兹，你帮我找找。”
“哦……好。是这个吧？”
“嗯嗯。能帮我打开吗？”
甘樱低头拆开包装盒，在撕开包装袋，动作放的很轻，尽量不发出触碰塑料袋的声音。
“可以给我一根吗？”
“好。”甘樱从包装袋里抽出一根喂给文妈妈吃。
文妈妈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一边吃一边说：“这是巧克力味的，你尝尝。”
甘樱品尝过后，文妈妈问她：“觉得怎么样？”
甘樱点了点头。
文妈妈一会让她拆开这个，一会让她拆开那个，在喂文妈妈吃东西和自己吃东西的过程中，两人亲昵许多，甘樱也不知不觉放松了身体。
车子停在路边，穿过天桥，对面就是国际购物广场。巨大的电子海报跃入眼帘，上面是文航喜欢的红了很久的青年演员。
文妈妈拿起手机激动地拍下那幅海报：“回去又可以找文航要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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