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雁南对这种父女情深的煽情场面难以驾驭，不太自在地别过头去。
她又突然想到什么，用下颌指了指杂物间的方向，问老人：“他是不是给你钱了？”
“没有，我哪能要他的钱，不明不白的。”
老人的语气里带着些情绪，有些埋怨方雁南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但他的眼神却躲闪着，显出几分心虚。
方雁南原本只是猜测，这下就更加怀疑了，面色微沉。
“爸，您和我说实话。”
老人一紧张，手又开始不住地在衣襟上来回搓。
方雁南刚想说，“收了就收了，我把钱还给他就是了。”
老人却道：“远洋就是帮我联系了一个卖鱼的朋友，我把钓的鱼卖给他。怕你知道了生气，就没和你说。”
这可算是解了方雁南的惑了。
难怪最近天天见他们去钓鱼，带回家的却只有一两条，有时还一条都没有。
方雁南怕会打击到老人钓鱼的积极性，就一直都没有问。
“那才能卖多少钱，再说了，他不在，您也别去了，您一个人去钓鱼我不放心。”
方雁南硬把钱塞到老人手里。
“我晓得喽！”老人摩挲着信封，又小声道：“远洋这个孩子不错，对你也肯花心思。”
“我一个老头子，他天天陪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看不懂。你也不要对他太冷淡了嘛。”
“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我又看不到，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你，我也可以安心一些嘛。”
方雁南默然。
没想到老人比她看得还要通透，竟一语道破了王远洋每天过来的目的。
“我去看看鱼装完了没有。”
然而老人这话却让方雁南没法接，便借故转身出去了。
老人要留王远洋一起吃晚饭，但他说明天一早就得出发，要先赶回家去看看，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临走时，他又跟方雁南说，明天他一早就过来接她，让她早点睡，明天要坐一天的车，人会比较累。
方雁南听完笑笑，心想，我还没答应坐你的车一起回呢。
然而晚上方雁南还是把车票退了，决定坐王远洋的车回去。
权当是为了宽老人的心吧。
躺在床上，想到明天回去之后，就要面对徐曼丽了，方雁南辗转难眠。
她觉得自己就和江小瑜故事里的子衿一样，为了成全别人，把爱放手，独自承受着刮骨蚀心之痛。
然而两个人的命运却又如此不同。
子衿最终幡然醒悟，真爱是不可以出让的，拼尽全力把江小瑜追了回去。
而自己，却终将永失所爱。
门吱吱呀呀地一阵轻响，方雁南侧过头，正对上石头毛绒绒的狗头，它哈出来的一口热气喷到她脸上。
石头也知道方雁南要走了，把狗头架在床边，嘴里低声呜咽着。
方雁南伸手摸了摸狗头：“石头，陪姐姐出去走走吧。”
石头很懂事地在方雁南的手上舔了舔，走到门口用爪子把门扒开，坐在旁边等她。
一推开堂屋的门，小院里比平日亮堂得多，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薄而匀的白霜。
方雁南一抬头，望见一轮皎白的圆月挂在天上，不由怔忡地出了会神。
她想看的时候，总也寻不到，不想见的时候，它偏偏如此耀眼地高高在上。
叹了口气，方雁南又转身回房，恹恹地躺在床上。
第二天一早，王远洋就开车过来接方雁南。
“见车上再无别人，方雁南不免意外。
“阿姨呢？”
“他们还在吃饭，等我们拐回去，也就差不多了吧。”
王远洋一边说着，一边把方雁南的行李箱搁进后备箱里。
听着其实挺在理的。
然而方雁南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一但她坐上去了，就是上了贼船。
不，是贼车。
只要踏出这一步了，她可能就无法全身而退。
方雁南又苦笑了一下，搞得好像她还有什么退路似的。
“招娣，想什么呢？”
王远洋装完行李，把后备箱的盖子盒上，看到方雁南站在院门口愣神，喊了一声。
方雁南收回纷杂的思绪，又和老人依依不舍地道别。
“又不是带你上前线去打仗，想回就随时回来呗。”
王远洋调侃了一句，拉开副驾座的车门。
开车之后，王远洋从扶手箱里拿了一罐口香糖递给方雁南，见她摆手不要，便往自己嘴里倒了两粒。
“招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活得这么累？”
又继续说道：“不是说你做事瞻前顾后，你不缺乏行动力，但你遇到问题容易想得太多，导致决策力不足，判断力也严重下降。”
方雁南不想接王远洋的话，把头偏向窗外。
但王远洋今天的话格外多。
“你不但想得多，而且很多想法都很消极。”
“招娣，你看过《我的团长我的团》没有？你看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别人都是想着这事做不成，就放弃了，或者没头没脑的蛮干。”
“但龙文章却敢迎难而上，从不言败，做事还很会讲究方式方法。所以像他这样的人，哪有干不成的事？”
“你就像那个小太爷孟烦了，头脑灵活点子多，其实也是个能成事的人，但就是想得太多。”
“如果把你放到一座孤岛上去，凭你的聪明，和那股犟劲，你肯定能活得下来。”
“但我们是生活在社会丛林里，不是在孤岛上。你还得学会协调并解决好人的问题。”
“可我发现你好像一遇到这方面的问题，就显得束手无策。你这样在社会上是没有多少竞争力的。”
“你们公司里有没有人叫你‘唐总’？”方雁南实在忍不住了。
“唐总？说我像唐副师长，那个油滑的老头吗？”
“不，唐僧！”
“哈哈哈哈......”王远洋一阵大笑。
“你真应该去当老师，太能说了。”
“不对，当传销头子才更能把你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王远洋扭头看了方雁南一眼，故意装听不明白：“这话怎么说？”
“你太适合去给人洗脑了。”
“哈哈哈！我手下人也这么说，说他们都被我洗脑了，成天干劲实足的。”
王远洋把车停到镇上的一个小区门口，打了个电话：“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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