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在离忧阁醒来，林御风握着我的手，在床边睡着了，应该是守了我一夜。若是从前，我定会担心他着凉，然后贴心地为他盖上棉被，可是现在，我连见到他都是厌恶至极。
我把手抽了出来，不小心弄醒了林御风。
他关切到，“九儿，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痛不痛？”
我冷冷呵斥道，“别碰我。”
“好，我不碰你。”林御风命人热好了粥送进来，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凉后才喂给我。“来，先喝点粥，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我将头扭到一边不做理会。
林御风很有耐心，放下了粥，又叫人做了云锦糕送来。
“不想喝粥的话便吃点儿点心，听说不开心时吃点儿甜的，心情会好些。”
“我的心情，无论吃多少甜食都好不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恶心。”
林御风一脸恳求的模样，“九儿，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不管什么我都会去做。”
“无论什么？”
他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连连点头。“无论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满足你。”
我冷冷道，“我要你立刻给千屿城上上下下百千口人偿命，你做得到吗？”
“九儿，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
“既然做不到，那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我的死能让义父活过来，那我甘愿去死，可是九儿，就算我死了，千屿城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那也总比看着仇人在我面前逍遥快活来得好。”
林御风放下手中的云锦糕站了起来，脸上有些嫉妒和怒意。“如果换做戚远，你应该不会这么对他吧？就算你误以为义父是他杀的，可你心里还是有他，你还爱着他，对吗？”
“没错！我爱他，就算知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可我依旧放不下他，我的眼里、心里全是他，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如此，你满意了吗？”
听我如此说，林御风的情绪变得很激动，“可是他已经死了！”
“是，他死了，可就算他死了，你也永远替代不了他在我心里的位置。”
“那你为何还要提出与我成婚？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在我心里，林御风曾是我最爱的哥哥，是我最亲的人，是会永远宠着我的人，是为我抵挡一切困难和危险的人，是除了爹爹以外，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我下了床，走到林御风面前。“你知道我为何要问你的心愿是什么吗？”
“为何？”
“从小到大，你总是宠着我，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拼了命替我找来，一直以来也都是你替我实现愿望，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而在决定杀了戚远的那一刻，我便做好了同他一起死的准备。”
“所以，你打算与我成婚之后便自尽是吗？你就那么爱他吗？爱到要陪着他一起去死？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和心情？失去你，我会有多痛苦。你想过吗？”
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很自私。
“是，我很爱他，这份爱，早已经浸入血液骨髓，再也拿不掉了。”
林御风紧紧抓着我的肩膀。“为什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有过那么多快乐的回忆，而他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路人、一个过客。你只与他相识数月便说你爱他，为了他不惜逃婚，现在又为了他甘愿赴死，你可曾想过会将我置于何地！”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突然觉得很陌生。他除了与御风哥有着相同的样貌之外，脾气秉性却相差甚远，御风哥温柔善良，而他却是冲动偏执。
他不是我的御风哥。
我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因为我逃婚，所以你便要用整个千屿城来报复我，对吗？”林御风松开了我，眼神飘向别处。“是！逃婚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恨我，大可冲着我来，为何要伤及无辜？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啊……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见我哭了，林御风有些不知所措，从小便是这样，只要我哭，他就会很慌乱。
“你听我说，我起初也并不知道那东西会让义父入魔，李慕婉只说这药会叫人病上一段时间，我想着只要义父病了，你便会回来，只要你回来了，久而久之便与那凌霄谷主断了联系。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他。”
“李慕婉？这件事与她有何关系？”林御风沉默了。“说啊！这件事与她有何关系！”
“我与义父第一次去凌霄谷时，李慕婉便给了我这药……”
回想起来，送爹爹出谷那时，林御风迟了半刻才到，我本以为是我学着做的那碟白玉方糕有问题，他吃了之后闹肚子，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如此看来，李慕婉在那时便与魔域有了联系。
“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林御风沉默着不回答。
我追问道，“古杭镇的山洞里，那个用少女修炼的黑衣男子是你？对不对？”
“没错，是我。”
“难怪……难怪那日见到我时，你会如此着急，我早该想到的……”
林御风急忙解释，“九儿，用少女修炼并非我的本意，这一切都是浮湘安排的，我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好一个迫不得已。”
林御风的腰间依然挂着我送的那个旧香囊，除了沐浴，他一刻也没有离过身，这里面承载了太多太多我和他的回忆，只可惜，对于我们来说，这些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伸手摘下那香囊，我轻轻抚摸着上面已经抽了丝线的绣样。
“这是我送给御风哥的，你不配戴着它。”
我催动灵力将其化成灰烬，撒在了地上。
尽管有再多地不舍与心痛，可我们之间的情谊终是要随着这飞灰随风散去，再无挽回的余地。
待林御风走后，我一个人蹲在地上大声哭了出来。
原来，人的心真的可以这么痛，痛到连嘴里都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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