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陆清让心里泛出一阵几乎让他的表情绷不住的愧疚。
是他没有保护好何沁,连她变了这么多,他都是迟钝到过了好几个月才有所察觉。
之前还一度在心里怪她,怪她变心,怪她如此绝情,不给他一点补救的机会。
现在想来,他该多包容她一点才是。
陆清让捏了捏紧蹙得像是一座小山峰的眉心,眼睛闭了闭,掩盖黑眸里一涌而上的复杂情绪。
几个人都各自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路无话。
苏慕真突然想起一个可能不太适合用在他们身上,但是又格外适合当下情形的词——各怀鬼胎。
车子渐渐行驶到人流量比较多的街道,时不时有路灯的光从车窗闪过。
陆清让的视线全程都放在何沁身上,片刻都未曾移开。
正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一束昏黄的灯光照在何沁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陆清让的外套穿在她身上显得很长,包括衣袖,完全可以将她的手指尖都遮住。
何沁便将袖子卷起来,露出一整个白皙得可以看清手上青筋的手腕。
她的皮肤很嫩,几乎达到吹弹可破的境界。陆清让眼神极好,还可以看清楚她手腕上的细绒。
视线一触及到何沁的手腕,陆清让瞬间便想起何沁生日那天,他给何沁买的手链。
这样一联想,陆清让的思绪又飘回那个他烧伤住院的晚上。
何沁平时对他要么冷冰冰的,要么火冒三丈,总之,是没个好脸色的。
可这样的何沁却在三更半夜一个人悄悄地去医院看他,还带走了那一条手链。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何沁对他其实还是很在意,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他好像从来没见到过何沁戴那条手链。
会不会是因为她很珍视那一条手链,怕弄丢了,或者不小心弄坏了,所以才不舍得戴?
这样一想,陆清让心里对何沁的怜惜和愧疚更加深了。
他应该再努力一些,让她不至于连一条手链都视若珍宝。
也是他考虑不周,那条手链只是凭他的感觉买的。
当时他没有想到女孩子戴配饰还要结合那天的整体穿搭。
何沁感觉更加不自在了,陆清让那是什么眼神?
含情脉脉?柔情似水?
可真是辛苦他了,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她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有哪点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还要用他的美色做诱饵,就只为算计她和她的父母。
呵!
能被这样一个有手段的人惦记着,何沁还觉得有几分荣幸呢。
许是安静了太久,在这天还不见一丝亮光的凌晨,车子里显得有点诡异。
司机大姐是最先开口的,“小妹妹,你们是北京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啊?”
问话的语气并无恶意,反而充满了市井小民对于知识,对于大学生的尊敬和羡慕。
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社会进步的脚步加快,跟不上节奏的人被淘汰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一些文化知识不够的底层人民。
苏慕真最擅长和别人胡扯,于是她几乎在司机大姐话音刚落就热情地笑着回答:“是啊,我们几个都是北师大的大一新生,才刚入学一两个月呢。”
司机大姐哈哈大笑,“真好,真好,读书很幸福吧?”
这个问题就问得苏慕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不太喜欢学习。
高考的分数挺高完全是因为后期疯狂恶补,压力大了,动力也就大了。
如果是正经问她读书是否幸福,她还真回答不上。
这回接话的就变成了后座的何沁,她清清浅浅地笑着,“我只能说读书有一部分时候是幸福的,以后回忆起来会觉得很怀念。但是也有不那么幸福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性。”
司机大姐沉默了。
又过了几分钟,她才再一次开口——
“是啊,读书的时候会很快乐。我当年读高中,也是对前途充满了期待的,那时我还经常考全校第一哩。只是,家里孩子太多,爸妈又重男轻女,唉……”
因常年吆喝,司机大姐的嗓子已经非常沙哑了,听起来并不舒服,像是用东西在磨砂纸上不停地磨。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饱含无奈,沙哑的嗓音让人听起来更觉心酸。
这几个人都还没怎么经历过社会的风霜雨雪。
就算是前世已经工作过几年的何沁,也因为身后有强大的父母为她保驾护航,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过生活的苦。
阶层和代沟,再加上时代的不同,对于司机大姐的话,他们只能报以同情和惋惜的心态。
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上几辈人命运的悲哀。
“那个,各有各的活法嘛!既然上天安排我们走到这一步,那我们也可以从眼前的境况找到出路的!有一句诗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希望的话,生活总会好的。”苏慕真凑过去给司机大姐加油打气。
感同身受很难做到,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对于别人的人生,只能说几句不痛不痒,没什么实质作用的话。
但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这些话给人带来的精神力量,也是不可估量的。
何沁也附和道:“是啊,姐姐,你放宽心。这世界上比我们更幸运的人,大有人在。比我们更悲惨的人,也数不胜数。最重要的是,不要想太多,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不要太过于纠结。做好手头的每一件事,过好每一天,这就够了。”
难得的,陆清让这个平时都不太关注别人情绪的冷面人,今儿也说了几句像样的话,“每一个优秀的人,都有一段沉默的时光。那段时光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却得不到结果的日子,我们把它叫做扎根。眼下的不顺,只是在扎根,以便将来木秀于林,却也能抵挡住狂风暴雨。”
每天都在繁忙琐碎的工作中混混度日,骤然听到这么多正值热血沸腾的年纪的年轻人充满鼓励的话,司机大姐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司机大姐长叹一声,“其实这些都还好,我已经为人母了,早就没了什么为理想奋斗终生的念头,一心围着孩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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