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在东院里排了没多久，前边的十几个人就接受完僧医大师的诊治，拿着方子，在小沙弥的接引下去了药房抓药。
轮到姬落痕和姬落青了。
白须白眉的大和尚在木案后边眯了眯眼，看清楚了台阶下的兄妹二人，大师笑了起来。
“哎呀，是你们两位小施主来了啊。”
大师和气地打着招呼。
姬落青礼貌地弯腰行礼，而姬落痕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要说尊重敬仰，姬落痕心里肯定也是有的，毕竟这大和尚悬壶救人，甚至不受银钱。可是，旁人他就能救治得好，到了自己的妹妹，这大和尚却总说自己力有不逮……
姬落痕他们来过许多次了，每一次，都是失望而返。这大和尚对妹妹的顽疾，给不出有效的救治办法来。是以姬落痕才做出这样的冷淡态度来。
大师也不以为意，冲姬落青招了招手。
小姑娘走上台阶，进了木屋，在长案对面跪坐下来。
“青青啊，今日见你，气色好了不少啊。平日里，可有按时服药？”大师笑呵呵地问道。
姬落青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师，我哥哥每日辛苦挣钱，就是为了给我抓药。”她声音细小，不过还是被姬落痕捕捉到了。
“哦，那落痕小施主，也着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大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方的姬落痕，语带赞叹。
姬落痕昂头，与白眉的大和尚目光一对。
他心中颤了颤，他看出了大和尚看自己时候眼神里的那种可怜和同情，这种目光令姬落痕感到窒息。
因为伴随着旁人的同情，他们一直在用那样的目光提醒姬落痕：你的妹妹是个拖油瓶，你的妹妹活不长了，你的妹妹治不好的……
所以，姬落痕没法子忍受这样的目光。
他们那样看他，让他感觉到绝望，还有更多的，是对妹妹的歉疚。
“是呀，哥哥他非常努力……”姬落青接了大和尚的话头，开始夸自己的哥哥，她是真心的。
只是姬落痕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听下去了。
落青的话越是温柔，听在姬落痕的耳朵里，就越是像锋利的刀子，越是在叩问着他的无能为力。
姬落痕心里有些烦躁和慌乱，他抬头冲着木屋里的姬落青喊了一句：“落青，我去后边上茅房去。”
姬落青回过头冲他点了点。
僧医大师抬手一指东侧，对姬落痕道：“往东面去，过了两个院子，最后头便是。”
“行，麻烦大师帮忙照看我妹妹了。”姬落痕朝木屋上面抱了抱拳。
“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姬落青有些嗔怪。
姬落痕笑笑，摆摆手让过几个等着看诊的香客，走上长廊，朝着僧医大师指的方向走去。
茅房，姬落痕并不是真的想上。他只是想找个借口从那僧医大师面前离开。
妹妹知道感恩，大师替她看病，她尊重大师。
可是姬落痕不行，他不能再听妹妹对大师夸奖自己，也不能再听大师对妹妹说的那些安慰的话了。
转过一扇拱门，姬落痕来到一个空旷的院子，没有僧人，也没有香客。
他顺着长廊在柱子边坐下，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院。
要是等会儿自己回去，妹妹还是对自己说，大师今天依旧没办法治她的病，大师给开了方子，让按时吃药……那他该怎么办？
当然了，姬落痕明白的，就算他不愿意看到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结果，等会儿他回去了，也还是只有这种结果而已。
昨日的医馆的大夫也说了，姬落青得的，这是富贵病，先天不足，后天找补不回来的。
这是连大富之家都能够拖垮了的病症。
那传话的嬷嬷，就差把“你们放弃吧”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是姬落痕不服。
凭什么，他的妹妹就必须遭受这样的苦难，这根本就不公平。
落青明明那么听话懂事，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好更惹人疼的女孩子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越是如此珍贵的人，老天爷就越是妒忌他们？
姬落痕那没有念过书的脑子想不明白。
他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又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去。
昨夜受了风吹，只喝了点儿凉水啃了个烧饼，他现在确实感觉腹中不适了。
按着僧医和尚的指示，姬落痕转了一圈找到了茅房，解决了腹中的问题。
出来之后，他清洗过双手，正甩着水打算往回走。
可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粗暴的叱喝声。那声音姬落痕熟悉，以前街上的混混们火并厮斗的时候，他们口中就是这样呼喊的。
有人在恩济寺里争斗？
姬落痕皱起了眉。
他抬头看了看几道院墙之前的大雄宝殿的青灰屋瓦。佛门清净地，怕是容不得宵小撒野……
姬落痕摸了摸鼻子，他本来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但是这恩济寺对他和姬落青也的确算是有恩。在当初最穷困最饥饿的时候，他和妹妹，在这座寺院里得到了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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