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头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了。
原本正在屋里做着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儿的姬落青听见声响，来到了门前，抬头张望。
当她看见自家哥哥被那么一群大和尚团团围住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
“哥！”
姬落青高声呼唤一声。
井边的众人丢头，朝着姬落青看来。
僧医大师道：“不管怎样，那孩子都用得着这些药材，记得小火慢煎，三碗水熬成一碗，才能喝。”
他说着，又将手中的几副药材朝姬落痕递了递。
姬落痕看着僧医大师的双眼，这双略带浑浊的苍老的眼睛里，满是平和。
他伸手接过药材，冲着僧医大师微微弯腰，然后挤过那群围着他的和尚，走到了小屋门前。
“哥，那些大师……”
姬落痕将药材交给妹妹，伸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搭，说：“没事儿，我待会儿随他们去恩济寺一趟，你自己在家，记得把门关好，知道吗？”
姬落青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一副担忧的表情。
姬落痕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不是什么大事，天黑了就早点睡，不用等我。”
“哥，我等着你回来。”
姬落痕转身朝那群和尚走去，妹妹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却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挥了挥。
走到僧医大师的面前，姬落痕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道：“大师，走吧，我跟你们去见方丈。”
“好，请。”
僧医大师抬了抬手，客气道。
姬落痕昂首迈步，在这群和尚的簇拥下，走出洛阳城门，朝着恩济寺的方向走去。
城外天高地远，有孤鸿掠过，鸣声忽而飞远。
夕阳的金光洒落众人头上，不多时，夕阳完全落下，靛青的夜幕笼罩天穹。
姬落痕与这十二位大和尚，也在不久之后，来到了恩济寺。
跨过台阶，绕过铜鼎，进了寺院大门。
这一次，这群簇拥着姬落痕的和尚，夹着他径直地朝着正对寺院大门的大雄宝殿走去。
大殿内灯火辉煌，镀金的佛像居高临下，俯视苍生。
此时此刻，恩济寺早已没了香客，恢宏的大殿之中，只有一位身着袈裟的老和尚，孤独地坐在佛像脚下的蒲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面前的木鱼。
众和尚携着姬落痕来到大殿门前。
殿内明亮，殿外暗沉，一线之隔，隔着姬落痕和那位方丈和尚。
木鱼的笃笃声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突兀和明显，且这位方丈敲打的节奏很随意，让姬落痕从这木鱼声中，甚至还听出了一线潇洒和不羁来。
“师弟，人，我给你带来了。”
身边的僧医大师冲着大雄宝殿内双手合十，弯了弯腰，说道。
大殿内的那个老和尚微闭着双眼，扬了扬头，说道：“辛苦师兄，让他进来吧。其他人，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以那矮和尚为首的十个和尚，本来正打算张嘴理论两句。
但是高个和尚却伸手按住正要开口的矮和尚。
僧医大师瞥了他们一眼，说：“武院的弟子，回后山之前，先跑山下每人挑两缸水。”
“师叔，这是为何？”矮和尚等人都不解。
僧医道：“对无辜人动杀心，犯了嗔戒，你的帐，明日还要算。”
说完这位老和尚一挥衣袖，沿走廊离开。
矮和尚嗔目结舌，扭头去看那个高和尚。
“师兄，你怎么把师叔给叫来了？”
高和尚微微一叹，“不是我叫了师叔来，是师叔叫了我去。走吧，我也是武院的弟子，爬山挑水，我也要陪你们一起。”
说完，他率先离开了大殿门口，周围的武僧也跟着他离去。
不多时，大雄宝殿之前，就只剩下了姬落痕一人。
他站在殿门外，抬头看着大殿里的老和尚。
老和尚敲打木鱼的节奏越来越慢，到了后来，终于停住。
而那老和尚自己也身子前倾，摇摇晃晃，似是睡着了。
木鱼声没了，这大殿内外，也就陷入了安静之中。除了远处偶尔路过的僧人行动时发出些许声响之外，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姬落痕默默地站着。
方丈和尚安静地盘膝坐着。
两人隔着大殿门，没有任何的交流。
月影移动，夜渐深。
大殿东侧墙壁上的联排灯烛，烛火跳跃，哔哔啵啵几声之后，灭了两盏。
姬落痕已站得有些腿软。
而大殿内的方丈，似乎终于睡了一觉醒来。
那老和尚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然后扭头朝着大殿门口看来。
他垂下花白的长眉，微微眯眼，道：“进来吧。”
姬落痕抬腿走进大殿，来到方丈面前，站稳，然后低头看着这个老和尚。
“坐。”
方丈拍了拍身边的一只蒲团，然后丢到了姬落痕面前。
姬落痕就坐下，然后平视方丈。
“我佛慈悲。”方丈双手合十，唱了佛号。
“可我刚才，差点被那个和尚给掐死。”姬落痕仰起脖子，露出锁骨上方的手印，有些泛紫的手印。
“你还未死，所以老衲才说我佛慈悲。”
“但你叫了我来，还是要我的命的，不是么？”姬落痕木然道。
方丈笑了，笑着摇头。
“我后山武院的功夫虽然确实不轻易传给外人，但也的确算不上什么高明的绝技。”方丈说，“你只是偷学了把式而已，却能练得有模有样，证明，你是块好材料。就这么要了你的命，未免可惜。”
“呵……”姬落痕轻笑，像在笑方丈，又像在笑自己。
“洛阳城，姬落痕，我派人去调查过你的事情。”方丈直言。
“哦？我这样一个人，值得方丈您关注？”
“我佛将每个人都看在眼中。”
“既然如此，为何我非得挣扎着才能活下去？”
“苦难是超脱的根本，我们都来自苦难。”方丈说。
“我不想讨论那么多，方丈大师，要怎么样，才能抵我偷学了你们武院功夫的帐？”姬落痕道。
“很简单，老衲收你做半个俗家弟子，此事便能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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