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楼当真奢华，台上说书的哥儿也当真好样貌，说的是余欢的《小李飞刀》，讲述的是李寻欢、林诗音和龙啸云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可惜一日只有一场。
胡思明招来小二问明前情，又问结局，小二连忙笑道：“小人也不知结局，公子若是喜欢，日日这个时辰来听就是。”说罢还送了一页《枕边书》给他，“您这顿饭一共十二两三钱，这是消费十两银子才有的赠品。”
胡思明双手接了过来，一眼看出，早已不是小五的笔迹。
她当初说，都用宋体，这样所有人的笔迹都一样。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能看出来哪个是小五的，哪个是旁人的。
他谢过小二，带着那页《枕边书》起身出门，走出没几步便将那纸撕了，丢进街边的垃圾筐里。
他真的很想知道《小李飞刀》的结局。
想知道，林诗音是选了已有婚约的李寻欢，还是暗恋她甚久的龙啸云。
走着走着，他发觉又回到了方家的门口。
他在毫无意识的情形之下，竟也会回到这儿来。
这让他胸膛左上方有些隐隐作痛，忙快步进门往自己居住的院子里赶，想陷入那书山题海里，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
不单胡思明，连小五也得了宫里的消息，说华妃爱读《枕边书》，想请余欢进宫说话。
华妃？
不是从前跟方诚订亲的那个？
来京两年全无来往，怎么忽然请她进宫？
她自然要问方诚的意思，方诚道：“你也说身上不好，恐给贵人过了病气，拒了就是。”
方诚自己向来是用这法子拒见不想见的人。
小五也知他说得对，但就是很想见见这位前女友，便跟方诚分析道：
“若是别的日子也就罢了，偏昨天皇七才找过胡思明，想来是拉拢的意思；今天她便找我……她如今是天子的女人，我又是你的未婚妻子，她难道不知道避讳吗？只能说明是皇上让她找我的。”
方诚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不管因为什么，你都不必去，只专心做你的《枕边书》便是。”
好吧……
不作就不会死……
她刚用这法子回绝了宫里的人，沃桑便进门禀报凤蝶姑娘来了。
小五忙让丫鬟将她昨日新画的绣样拿过来，见凤蝶来了便递给她道：“昨晚上便得了，怕你睡了，便想着今天早上再给你。”
凤蝶接过来赞叹道：“还是姑娘的花样新。”说罢便让人回她房里把针线等物拿过来，打算边陪小五边绣。
小五笑道：“下次我这儿也预备些，省得你回去拿了。”
凤蝶虽然不伺候小五了，但来了还是帮着小五倒茶：“姑娘预备这些有什么用？从来没见你绣过。”
两人聊了会儿天，小五便打听皇七昨日找胡思明什么事儿，凤蝶苦笑道：“他哪里肯跟我说这个？偶尔兴趣来了说两句，说的也是书里的事儿，又说不到一块儿去，便不再说了。”
小五道：“你又不是不识字，闲时少绣绣花，多看看书。”
凤蝶无奈摇头：“姑娘给我的书，我一本不落都看了，可看完的见解总跟他不同。慢慢他便不同我说了。”
小五不知该怎么劝她，想想自己私下跟方诚玩的那些，似乎都不适用于他们，只能道：“有时候我跟方先生玩玩纸牌，连沃桑他们都喜欢，但胡思明学业重，必是舍不得那功夫。好在中了举，等将来再考中状元，有了玩乐的时间，就好得多了。”
凤蝶叹了口气：“姑娘也别劝我了，要是刚进京的时候，我还抱着几分希望，如今也不当回事儿了——”说到这儿抬眼瞧着小五笑道，“还不如来姑娘这儿开心呢！”
小五心里疼她，便想着今日不写书了：“你今天别绣那劳什子了，我陪你打牌吧？”
“姑娘说那纸牌吗？”凤蝶听了连忙笑着摆手，“我一玩就输，可不想玩了！”
“咱们今天玩个不费脑子的，”她让丫鬟去拿笔墨，又让沃桑把做好的牌拿过来一副，随意抽出一张画了个炸弹上去，“玩抽炸弹。一模一样的牌甩出去，剩下的咱们互相抽，炸弹最后留在谁手里谁就输了！”
画完又挑捡着合适的牌，把凑不成对的放在一边。
“炸弹是什么？”凤蝶来了兴致。
小五一时语塞，不由得笑道：“我随口说的，也不必管它是什么，总之别留自己手里，让别人抽走才好呢！”
凤蝶觉得有趣，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跟小五和丫鬟们玩。
她真的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玩了一会儿竟有些上瘾，直到中午小厮喊饭才忽然笑道：“一高兴把正事儿都忘了——姑娘有本书，叫《小李飞刀》的，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小五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在哪儿看的？”
凤蝶毫不在意的说道：“嗐，昨晚胡少爷回去，让我有空过来问姑娘的——他说私塾的同学让他帮着问的。”
“凤蝶，”小五的笑容渐渐变浅，“若是从前，胡思明想要知道什么，你必定一进门便张口的。”
凤蝶无所谓的摊手：“胡少爷从前说过一句话，‘她就算块石头也捂热了吧？’他自己都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小五找借口让丫鬟们都出去，只留她们姐妹两个谈心：“你若跟他在一起不开心，我帮你找别人吧？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不必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姑娘，以后再别说这话了！”凤蝶推着小五笑道，“我刚跟他时，他不过是个童生，如今好容易中了举，我怎么可能离开呢？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胡少爷再冷淡也没动过我一个手指头，没对我说过半句粗话，我知足着呢！”
这话听着耳熟，当初余家要把三姐嫁给二蛋子时，她便是这么说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胡思明相比二蛋子，又强了何止一星半点？
怎知就没一个和三姐一样的美好结局？
想到这一层，她忽然想起凤蝶问的《小李飞刀》，摇头笑道：“这结局挺虐人，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只让胡思明跟他同学说，‘余欢各色，死活不肯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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