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出了小巷，往雀儿街上走去，“嘚嘚”的马蹄声回响在青石街上。
经过雀儿街西市的坊牌时，听得马车外头的街上一片喧闹，马车行到途中，速度愈来愈慢，像是随着人群避到了一边。
珍珠掀了个帘角来看，说外头街上像是官兵正在押解什么人经过。
车外头人声嘈杂，路人谈话的声音不小，车内却也能隐约听到一些。
“没想到，当年威风凛凛凯旋归来的卢侯爷，会有今时今日这般的下场？”
“谁说不是呢？当年皇上亲到城门迎接，现在这般被拷着手镣脚镣被押解流放，真是料想不到。”
“有何料想不到的？有这般不臣之心的人，又有什么可叹惜的？”
……
原来是卢侯近日被放流放。
当年万人敬仰，今日遭到唾弃。这般景象，不知卢侯爷在仗权耍横、谋害崔老丞相、给长公主攀咬罪名的时候，是否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不知是街上哪个妇人突然的嚎哭，一声“我儿好冤”令闻者悲伤。
外头的人议论纷纷，有些不明这妇人为何这般当街嚎哭，却也有知情之人哀声说道：“此乃那遇害的学子的母亲。本两母子相依为命，母亲挨苦养儿苦读考取功名，眼看春闱有望，谁知会因一句仗义执言被害，死于非命？”
又不知是谁人起的头，突然一阵骂声顿起，接着便是物什乱扔，皆是投向那关着卢侯爷的囚车，引起兵卫的好一阵阻拦喝止。
按理说，卢侯爷这样的下场，我心中应该是一番畅快。但是此时，心中却感到一番悲凉。
“走吧。”我对珍珠说。
珍珠刚想转告大山绕路走，却听到街上突然的一阵消声。方才的咒骂喧嚣，一下子回归了噤声。
马被勒住，嘶鸣一声，马蹄声嘚嘚两下，车方好停在了我的车旁。
没禁住心中的好奇，我掀开车帘子往街上看去，只见囚车上的卢侯与兵卫们皆是看向城门的方向。
一辆华盖香车停在了城门之侧，从车上走下一个行动颇为不便的怀有身孕之人。
定睛一看，竟是卢敏。
她手中像是端着什么，一只手还扶着腰身，一步一步地往囚车方向而去。
没有丫鬟地搀扶，没有婆子地环绕，一身素衣，三千青丝简绾，粉黛淡染，一双美目定定，始终看向囚车上之人。
感觉街上地人安静得离奇，方才的妇人的哭闹声也突然的消止。那押送的兵卫本欲上前阻拦，可走出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姿势甚是怪异地便也停在了那里。
这数丈的距离，卢敏走了许久。孕肚这般，已是近了足月。走到囚车之前，她已是喘息不已。
“都叫你顾好自己，你为何还要来？”卢侯爷的声音，不再是勤政殿上振振有词的那般气势非凡，而是沙哑而苍老。
被问及的卢敏，突然勾唇笑了，将手中的壶递给了卢侯爷，说道：“女儿来给您送口茶……”
说到最后，尾音喑哑，已是沉沉。
隔着栅栏，细看方见卢侯爷的脸，本硬朗的棱角，此时消瘦苍老。
带着镣铐的手，结果卢敏手中的茶壶，放在嘴边轻抿一口，便将茶壶递回给了卢敏。
“爹已是喝过了，你快快回去吧。”说着，甩手示意卢敏走。
卢敏将茶壶放到了囚车的底板上，一只手艰难地扶着腰身，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孕肚，说：“本来以为爹你回了京城，还可以等到他出生的。可是，您此时这一走，他出生便也见不到外祖父了。”
卢侯神色戚戚，却突然又拿起平日里一家之主的那份威严，正声说道：“莫这般沮丧，好好教养着他，将来莫要学了自家的舅舅……”
“父亲。”卢敏的声音突然高起，有些悲凉。“哥哥定是……”
“莫再提他。”卢侯爷阻止了卢敏。“爹该走了，照顾好…你娘…”
此时却没有提他那备受宠爱的妾与卢敷。
卢敏却是站在那里不走，直直看着卢侯爷，一只手紧抓着囚车的栅栏，低头不见其神色。
旁边的卫兵踌躇一番，最后还是上前劝了卢敏，催促着前头的人马上路。
晚晴与一个婆子上了前去扶卢敏，卢敏本低着的头突的抬起，紧抓着囚车一步一步跟着走，高挺的孕肚，一步步看得惊险。
旁边的卫兵识得卢敏仍是彦王府的王妃，又不敢耽误行程，便上前去劝。
卢侯爷突然喝了一声，不知低声与卢敏说了什么，卢敏神色突变，便也放开了囚车，眼看着囚车走出了城门。
人群散去，闹哄中的街面再次熙攘往来。
卢敏极目望着城门的方向，突然一个艰难的屈身，神色痛苦，便要俯倒在地。
晚晴慌张搀扶，却是不能。卢敏神色痛苦扭曲，婆子也慌神失措。
“快让车过来。”晚晴一声呵斥，婆子方急忙往城门的马车方向而去。
人群方才汇集，现在一下子散去，难免推搡拥堵。城门那方进进出出，人更是密集，马车也是一下子没法行到这边来。急得晚晴一边安抚卢敏，一边无措慌乱张望。
“我就说王妃你莫要来，还不让奴婢多带些人来，现在可怎样是好？”
毕竟晚晴尚年轻，就算早对临产的事宜有所了解，但是实际上遇上了还是异常慌乱。
不知经过卢敏身边的哪个妇人惊异的一声，“似是羊水破了”，引起了街上一群妇人的惊呼。
有人围了上去，却都不敢上手帮忙，怕万一出手帮忙，而卢敏有了个闪失，最后便是滔天的大罪，最后变成了匆忙离去。
看那婆子惶急，催促着马车，马车却是一下子喝不开行人，过不来。晚晴亦是不能将卢敏抱回马车上，而卢敏也已经是痛得满头是汗。
“大山叔，走吧。”
珍珠放下帘子，提醒了大山，我这边的路已是散了人，马车可以通行了。
“啪”的一鞭，大声轻喝催马，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动了起来。
晚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妃……小姐……”句句凄厉。
“嘚嘚嘚…”马蹄一声声打在心头，萦绕耳际，捆绑思绪。
“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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