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大笑之声响彻这漆黑的巷角，最后淹没在了今夜第四次的烟花礼炮声里。
如昼的烟花光色里，蹲在我身旁的人，捂着肚子扶墙大笑，一头长发散开，白色长袍闪着星点亮色，好似一只逃到人间藏匿的妖孽，纵使动作诡异，也美得妖娆。
我再转眼看了看躺在我身边的这具尸体，一想到我方才俯在上面泣哭，还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便想给自己找个缝钻进去。
“别笑了。”我恼羞成怒，对这一旁的李承旭喝道，“笑屁啊。”
烟花放完时，他的笑声也终于停止，巷子再次陷入了黑暗。
只感觉他慢慢往我身边。应是因为方才大笑，此时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原来，你真的愿意陪我上黄泉路呢。”看不到神色，猜不出说话的人此时脸上是什么样的情绪。
我一把坐在了冰凉的地上，没好气地说：“反正他们是要来杀我们俩的，你若是死了，我是打不过的。反正都会死，就不想费功夫去反抗罢了。”
他像是把手放到了我的头上，轻轻地一碰便又收了回去。
“傻瓜，他们是来杀我的，是我连累了你。”
“杀你的？”这般肯定？难道我误会了什么？
他也挨着我坐到了地上，说：“自我复生回到了三年前，便时有这般遭到暗杀。有被我端了底细之人派来的杀手，也有因我失去权势之人派来的刺杀的。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些人更加诡异狠辣，竟连你都不放过……”
“复生？”我后知后觉，他话里的这两个字再次震惊了我。
他不是打乱剧情的穿越者，而是这剧情里“土生土长”的重生人物？？？
今晚这是怎么了？从方才双双被黑衣蒙面人追杀，以为我们两人“同是天涯穿越人”，到现在他告诉我说他是李承旭本人重生，消息一个比一个重磅来袭，直将我打得懵慌无比。
一声嗤笑，“也能猜到你会这般惊讶。”
他像是转了个身，将巷口吹来的风挡在了身后，便又说：“一开始，我以为，你也如我这般重生性情大变，后来发现，你与我认识的那个郑尤旦不一样。”
他以前所说的“我们有一样的秘密”，难道是以为我与他一样是郑尤旦重生？
“你若是郑尤旦，灵州时绝不会舍命救我，也绝不会对我说让我别死，更不会两次都那般为我而泣。”
“可，若说你不是郑尤旦，你对崔扬的感情，却如郑尤旦那般深，深得我似乎丝毫的机会都没有。”
“有时，我希望你是郑尤旦，因为我心里有太多的恨……”
“可我又怕你是郑尤旦，因为我放不下上一世的恨……”
说话的人声音低沉，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在风里诉说被岁月埋藏的故事。
“那你现在确定了吗？”我问道。
他似乎停下来思考了一会，黑暗中一只因常年拉弓练剑而长满茧子的手，轻轻落在我的左脸颊，又划上我的眉间。
“你不是。”声音那般笃定。
不知是不是欣喜，我的嘴角扬了起来，瞬间觉得这方充斥着血腥味的漆黑小巷竟如小小的港湾，异世孤独的心得到安放，想要倾诉。
“是我。”我也很笃定地说。只不过在他的这一世里，郑尤旦是我。
他的手停了下来，“就算是，也不是她。”
“你恨她。”应该是恨的，毕竟他在别人看来再怎么冷酷恨厉，却从来没有伤害过郑尤旦。只是没想到，最后郑尤旦那样背叛了他。
“恨吗？”他像是在问自己。
“前一生，我用最后的一点拥有换了她半生的安乐，应该是放下了。可是老天又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刚醒来时，我是恨的。我现在不确定了，因为看到这张脸时，我不恨的。”
那只手又滑过我的鼻尖，落在了我的嘴角。
就说，为何郑尤旦那般行径，最后还能落得个安然无恙，原来是齐王与彦王最后的谈判。
这个男人，可能对不起天下人，却唯独没有对不起郑尤旦。
“她，也算是幸运的。”我轻声叹羡。
他又是嗤笑一声，“她嫁非所爱，已是不幸。你呢？崔扬所娶非你，是否感觉不幸？”
感觉他的指尖突然变得粗粝，滑过的脸上的肌肤，隐隐生疼。
不幸吗？我们自己。风声里没有答案，只有可闻的呼吸和隐隐的心跳。
“还好，没有不幸。十之追求能得其一，便已是幸运，何必那般贪心，多生烦扰。”
我的答案，他像是感到意外，指尖又停在了我的鬓角，轻轻地离开。
“你之所求为何？”他的声音如现在投进狭巷的一束光色，平静和煦。
“父母安在，家人俱康。目前而言，仅此而已。”
他突然的笑声，打破了风的下沉，巷口又刮进了一阵风，拂得他的长发轻扬。
“家人。”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总是带着些许的悲凉。
皇帝是他的父，亦是他的家人；彦王是他的弟弟，亦是他的家人。可是，他们三人，似乎未曾像家人一般，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开始便只有帝王之术，最后只有成王败寇。
“皇后娘娘是个好母亲，只是她也是国母，定多有无奈；崔扬唤你旭儿，可见他始终视你为家人，还有崔颜，还有崔老丞相，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他的手突然放到了我的肩上，轻轻将我的肩头搂过去，将头放在我的肩上。
不顾手中粘着的血，我环过手去，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像两个孤独之人，相互依偎，相互给予力量。
感觉肩头传来丝丝的凉意，耳边便又有他沉沉低语。
“可是，最后他们都不在了。”
成王败寇，齐王夺嫡兵败，崔氏一门定受牵连。方才我所说的他的那些家人，最后都成了夺嫡失败的牺牲品。
自他身上传来的情绪，在我身上滋长，鼻尖浓音，与他道：“重来一世，你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的，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是那般悲惨的结局。
湿意在肩头不断晕开，他却久久没有说话。
花灯街外传来一阵欢呼，今夜第五次的火树银花在天上爆开，将耳边传来的那句话，绽放在了坠落的星辰里。
“重来一世…再娶…？此生，我想护…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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