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沉沉地将大地笼罩起来，置于皇宫角落的平章宫未点烛火，黑漆漆的，偏偏凉凉的晚风时不时造访，倒搞得此处同阴冷的鬼屋一样。
宫门口只留了一个老太监守着，大约是年纪大了容易贪睡，他就这样坐在台阶上背靠着墙，仰着头睡着了，嘴角还留下了一道口水，连一男一女走进了宫殿都恍然不觉。
哒哒的脚步声很快就到了殿内，走在前面的那位女子眯眼扫了扫四周，在不远的墙边发现了蹲着的一团黑影。她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用手中提着的灯笼照亮了那团黑影的真面目，正是李绥。
李绥紧张地搓了搓手指，看清来人是瑞阳公主后，立刻跳了起来：“是你啊仙女姐姐，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绥儿好想你！”
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瑞阳公主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他的猛扑。倒是跟在她后头的那个男子发出“噗嗤”的笑声，不过很快隐在了黑暗中。
“是吗，本宫怎么觉得，咱们才几天没见呢？”瑞阳公主死死地盯着李绥的面孔，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要是一般人定会被这眼神盯得发毛，但李绥似乎毫不在意，仍吃吃地笑道：“仙女姐姐，你一定是记错了。不过没关系，你能来找我玩，绥儿就很开心啦！”
哼。到这个时候了还演戏，真能装！瑞阳公主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本宫可不是来陪你玩的。”瑞阳公主继续道，“最近本宫听人讲了一个故事，觉得十分有趣，特意来说与你听。”
李绥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兴奋地鼓起掌：“有故事听喽！我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了，仙女姐姐你快讲啊。”
瑞阳公主缓步朝宫殿中央走去，长长的裙裾扫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后头跟着还在呵呵傻笑的李绥。她将摇曳着火光的灯笼轻放在桌上，自己择了一个圆凳坐下，然后才开口。
柔婉的女声飘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再配以沉闷的手指敲在木桌上的“咚咚”声，完全没有说书人的悠扬宛转，更像是包含了浓浓的恶意。
“从前在王府里有一位厨娘，她和她的情郎约好，等到了二十岁她就辞了活计和他成婚。但没成想，她被喝醉酒的王爷强占了，那一夜后还让她有了身孕。王爷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将她纳为妾室安置在府中。”
“没过多久，她就为王爷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因为她身份低微，王爷并不重视她和孩子。加上府里的王妃是个狠辣不容人的性子，姑娘和孩子的处境更加艰难，就连府里的下人们都能随意欺负他们。”
“那姑娘性子软弱，又不堪折磨，没过几年就疯了。而待在她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因为母亲精神失常，身边又没有人照顾，最后竟长成了一个见人就傻笑的痴儿。”
瑞阳公主顿了一顿，幽幽的目光落在李绥的身上，复开口道：“不过依本宫看，母亲疯疯癫癫或许是事实，但那个小男孩只是为了自保而装傻罢了。”
听到这里，李绥的神色终于变了，他收起了那副天真无知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淡漠，仿佛刚才站在这里乖乖听故事的小孩并不是他，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终于摘下面具了吗？瑞阳公主勾起了嘴角。
公主殿下深夜至此，不会只为了给李绥讲一个故事吧。”李绥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垂下眼睛以掩住闪动的目光，说道。
瑞阳公主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自然不是了，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安插细作的本事不是只你们楚人有，本宫既然能让人进入楚国公府打探消息，也有法子将里面的人悄声无息地弄死。”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刻意地拉长了语气，明显是在发出威胁的信号。果然，原本立着的李绥听了后立刻失去了面上的淡然，几步冲到她的面前，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狭长的眼睛露出凶光。
李绥：“你要是敢动我母亲一根毫毛，我现在就掐死你！”
但这样的形势并没能保持多久，一直站在黑暗中的文珩登时冲了出来，一掌劈在李绥的臂上，迫使他因为吃痛而放了手，然后又用左手将他的双手反剪至身后，再将自己的右肘抵在他的喉咙上，逼李绥退至墙边。
瑞阳公主稍咳了几声，很快就缓了过来。
她的视线落在墙边的两个人身上。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眼眸幽深如墨，一个眉目修长疏离，一个穿白衣如莹莹玉璧，一个着紫衣似霭霭眼波，因为是挟持的姿态所以离得极近，落在瑞阳眼里倒像是一幅养眼的美男图。
不过现在她可没心思想这些，瑞阳公主接着道：“本宫动你母亲做什么，推本宫下水，要至本宫于死地的人是你李绥，不是她。”
“殿下若想要我的命，直接拿去就好了，何必还带上一个护花使者？”李绥听了，敛去了眼中的杀气，换上了散漫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眼神在文珩和瑞阳公主之间转来转去，“难道说，来找我寻仇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是为了在寂静无人的宫殿私会？”
文珩冷冷道：“你最好对公主放尊重点，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绥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了起来，语带嘲讽道：“文公子对公主殿下可真是关心啊。也是，若没有你的在意和保护，咱们大成朝这位尊贵的公主早就成了溺死在水里的发泡女尸了。”
瑞阳公主一手支着下巴，静静地坐在桌旁，灯笼里的火光透过一层薄纸，柔柔地映在她的脸上。听了李绥诋毁贬低的话于，她不但没有生气，还带上了几笑意。
看到瑞阳如此动容的样子，李绥怔了一怔，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嘴突然闭上了，一双眼眸停止了转动，仿佛一滩死水。
瑞阳公主眨了眨眼，轻声问道：“李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演技真是十分拙劣啊？先是对本宫动手，再是出言激怒本宫，你那么想让本宫下手杀你，本宫偏不如你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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