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在酒杯上轻轻碰了几下，清脆的声响立即让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人们抬头注视着立在廊下的陈蓉蓉，以前她面前歪在轮椅里的老爷子，陈审言。
“没想到老爷子状况这么差了。”
“是啊，真是想不到。”
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虽不大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却清晰可闻。
叶禾青看着周围点头的众人，知晓他们心中也是这般想的。
人都是一样的，热闹奉承的背后，都是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笑话，今儿这笑话，也确实让他们看到了。
台上的陈蓉蓉，简短的讲了几句话。
无非是以后的陈家将有她接手的意思，虽然说着请大家关照，语气里却丝毫没有那点意思。
片刻之后，音乐响起，陈蓉蓉转着裙摆在众人间应酬，满脸堆笑的背后皆是算计阴谋，酒杯相碰的声音，不亚于战场上的兵刃相撞。
叶禾青与叶执明分散开来，在人群中四处乱转，探听着消息。
但这样的方式也如大海捞针，听到的都是无用的家常。
比如陈老爷子年轻时候是真风流，娶了两个老婆，还在外面养了个红颜知己。
又比如陈老爷子的发家其实是靠着第一任妻子。
这些蜚短流长，听着叶禾青头晕，弯弯又绕绕。
正在她伸长了耳朵打听的档口，一阵搀着青草的铃兰花香向她袭来。
“欢饮。”
叶禾青回头，见陈蓉蓉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正向她举杯，忙掩住惊讶笑道，“陈董。”
“你长得真像青青姐。”
“是吗？”
既然对方已经明言，叶禾青也没有了掩藏的必要。
“很像，尤其是这一双眸子，”陈蓉蓉放下酒杯，牵着叶禾青，“走吧，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去看看祖父。”
叶禾青抬眼看了看歪在轮椅里的陈审言，那亮着灯光的高廊下，是藏不了什么秘密的。
跟在陈蓉蓉身后，人群自动往两边分开，叶禾青顺畅的来到了廊下，她知道这会子很多人都在揣测她的身份，何以陈蓉蓉愿意给她引道？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叶执明和朱衡。
叶禾青不去看他们担心的目光，脚步稳健的走到了陈审言身边，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她能这么冷静、这么坦然。
“爸，你看谁来看你了。”
陈蓉蓉蹲下说完这句话后，随即将叶禾青推到了陈审言面前。
站在这么近地方，叶禾青才发现，陈审言比他们以为的要严重的多，也要好的多。
之所以说他好得多，是因为他虽然摊在轮椅上，其实看着还是很有精神的，皮肤也不像久病的人那样苍白干枯，反而泛着白润的光。
说他不好，则是因为他的目光十分呆滞，对于外界的刺激，眼球移动的距离并不超过一毫米。
就像是一个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浑身却涂满了鲜亮的油彩。
强烈的对比，令人心惊。
叶禾青盯着陈审言半天，除了发现他的眼球微微动了一下，再没看见任何反应。
哪怕含糊的喊一声“青青”都没有。
“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好，如今连开口说话都不能了，”陈蓉蓉叹气道，“不然他肯定能认出你是大姐的女儿。”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为什么？”陈蓉蓉笑笑，因为用力，脖颈间肌肉收紧，拉出好看的线条，“当然是因为炫耀啊。”
出人意料的回答，吓得叶禾青后退了一步，身子不稳的撞在了门板上。
就在这一瞬间的回眸里，她看到了那个一直在寻找的人。
“陈蓁蓁？你果然在这里！”
漆黑的屋内，陈蓁蓁背靠在门口，低垂着头，发丝散乱。
隐藏在黑暗中的脸，不知是微笑还是忧愁，亦或者，什么也没有。
是的，什么也没有。
叶禾青想不明白这一切，陈蓁蓁费尽心机的将视频交给赵恬田，又兜兜转转的让她看见里面毫不相关的东西，究竟是为什么。
更奇怪的是，他现在不是作为宾客在院子里，而是一个人面无表情的隐藏在黑暗中。
他到底想干什么？
曾经虽然也谈不上信任，可终究没有怀疑过。
如今再想起那个卖不出酒的酒吧老板陈蓁蓁，真是仿佛隔世，那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陈蓁蓁没有开口说话，倒是陈蓉蓉笑了一声，“你和蓁蓁倒是相熟的早，说起来，你要喊他一声小舅舅呢。”
“舅舅？！”
这么说来，陈蓉蓉和陈蓁蓁其实是同胞兄妹！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陈蓉蓉、陈蓁蓁，这听着就像是一家人的取名方式，只因为两人年龄差距过大，她竟然压根没往这个方面想。
“青青姐、我、还有小蓁，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叶禾青不做声，看来之前人家谈论的三个妻子是有根据的，陈蓁蓁想必就是那个红颜知己给陈审言生的孩子。
“你不惊讶？”
叶禾青笑笑，“与我什么相干？”
陈蓉蓉笑着拍拍手，“不错，能这般不露声色，真不愧是我们陈家的孙女。”
“你们陈家？”叶禾青冷笑一声，“难道你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被呛了一下，陈蓉蓉也不恼，只继续说道，“今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恼，老爷子真是挑了个好日子，能让我安心的给他办八十大寿。”
“别说了。”
里间的陈蓁蓁，终于发话了。
“蓁蓁，咱们是一样的，”陈蓉蓉慢慢的抚着轮椅把手，叹道，“如果老爷子不是前几天彻底痴呆了，今日站在廊下主持的人就是叶禾青了，你我就永远的看人脸色，说不定啊，连脸色都没得看。”
“你什么意思？”叶禾青看了眼陈蓁蓁，又看了看陈蓉蓉，低声问道，“你们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蓉蓉轻笑一声，“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年轻时候那么狠的心肠，现如今软的跟棉花一样，竟然......”
叶禾青心脏砰砰跳，“竟然什么？”
陈蓉蓉的语气变狠，“竟然愧疚自己当年所作所为，一心要将集团交回到陈青青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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