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的晚宴后，准备了一下午的演出，终于走到了礼堂的大舞台。
坐在第三排的叶禾青，一会被台上的歌声吸引，一会又不自觉的盯上前排朱衡的后脑勺。
今天下午在戏剧社，朱衡欲言又止的背后，分明有着与她相关的过往。
可不论她怎么追问，知道真相的李捷，在朱衡目光的警告下，就是不肯多透露一个字。
“该不会他当时喜欢的是我吧？”
“你在嘀咕什么呢？”身侧的叶执明小声的问道，“晚饭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对劲，是不是又跟朱衡撞上了？”
“专心看戏，小心人家抽你上台发言。”
打发了叶执明，叶禾青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朱衡身上。
如果当时扮演柳梦梅的她，对于朱衡真的有很重要的意义，那么为什么后来，他会迅速的消失在南溪，再次相见时，也没有提起这段过往？
背后究竟是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过往呢？
为什么朱衡脸色那么难看，却又闭口不提？
“也许并不像我猜想的那么重要吧，”叶禾青叹了口气，“反正不会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样阴差阳错的被命运捉弄。”
既然朱衡不肯言明，想必已经是不重要的往事吧？
毕竟他深爱着萧飒十几年，才是摆在眼前、无可争议的事实。
“你又在嘀咕什么呢？”
“我在嘀咕吃这么多的你，怎么一点也没长胖。”
“胡闹。”
台上的戏剧终于落下帷幕，黑暗的礼堂里亮起了灯光，主持人站在台上，兴高采烈的邀请着特约嘉宾上台发言。
刺眼的灯光打到朱衡身上，他挂着温柔笑容，双手合十向所有人道谢。
完美得，如同每一个耀眼的瞬间。
“很感谢母校邀请我回校参加校庆……”
每一个发言都能听到类似的开场。
“近几年，南溪附中为演艺学院输送了很多人才……”
不点名到姓的夸赞属于每一个人。
“今后我们将继续努力……”
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总结语。
雷鸣的掌声过后，朱衡平静从容的走下舞台，从舞台一侧的耳门迅速离去。
一走出礼堂，朱衡立马掏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你在哪？”
“在你身后，”李捷挂断电话，“看到你急匆匆离开，我就猜到了你是想找我。”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李捷不知该怎么开口，“我也弄不清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好，”朱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来问，你来说，不要隐瞒。”
“我怎么可能隐瞒？！”
“校庆上扮演柳梦梅的究竟是谁？”
“叶禾青。”
“那萧飒呢？”
“她是唱的小旦，杜丽娘。”
“你是说那个穿着月白戏服的女生，”朱衡的声音微微发颤，“是叶禾青？”
“是啊。”
“那为什么，你会告诉我她叫萧飒？！”
为什么那个美丽的午后，把他留在这个世界的人，被冠上了一个错误的名字？
“你问我站在老师身边的女生是谁，”李捷拼命的回忆那个午后，“我当时只看到一个穿着戏服的萧飒啊。”
不过是一个站错的角度，两个人眼中看到的便是不同的人。
在朱衡与叶禾青相视而笑的瞬间，命运的悲剧已经上演。
“竟然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偏差，”朱衡慢慢的蹲下身子，“如果我再多问一句、哪怕一句……”
那么今日，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命运如此的可憎，与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命运又是如此的仁慈，在错位的真相后，还是把对的人送到了他面前。
残忍的是他自己，是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执着于那个陪伴他度过灰暗人生的名字，而对眼前的真相视而不见。
“到底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要告诉叶禾青。”
“我什么也知道，你让我告诉什么呀？”
“不管是什么，都不要告诉她。”
见朱衡起身欲走，李捷连忙将他拉住，“朱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和叶禾青到底有什么渊源？那年演出后，为什么你突然从学校消失了？”
这些年来，朱衡虽然会来戏剧社坐坐，指导指导学生，却从没有跟他说过什么心里话。
总是一个人固执的盯着舞台，也不知道追忆着什么。
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朱衡这种模样。
可今天，他再也接受不了呼之欲出的真相，被白纱掩盖的模样了。
“我生病了。”
出乎李捷的预料，朱衡第一次毫不遮掩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生病了？”
“是的，所以我的家人帮我办理了休学手续。”
“那叶禾青和萧飒……”
“叶禾青，是我的救命恩人，”晚风吹起了朱衡薄薄的衣衫，“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不会有人知道，那个提着戏服跑来的姑娘，对他有多么大的意义。
也不必有人知道，这一段令人心碎的错认，将他抛进了怎样的深渊。
没有谁会真的理解，他们大概只是唏嘘的感慨一声。
“啊，原来是这样。”
抑或者，
“真是太叫人惋惜了。”
然后转眼之间，他们就会把这件事当作谈资，四处的与人分享。
以换来更多的感慨。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旁人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可这算哪门子的真相呢？”被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搪塞，李捷颇为恼火，“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总得说出来，让我知道吧？”
“你没做错什么，”朱衡抬手接住枝头的落叶，“真正的错误，是藏在显然易见表象后的真实，是只有亲历者才能掌控的真实。”
无数次的机会，他都可以选择询问。
每一次的心动，他都可以深究原因。
没由来的怀疑，他都不曾认真考虑。
朱衡明白，这一切怪不得任何人，怪不得李捷、怪不得萧飒、怪不得叶禾青。
这一切，只怪他自己，抓着一个缥缈的名字，看不见那颗真心。
那颗曾为他跳动十几年，最后被他亲手扼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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