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舟的目光落在楚暮白的身上，似有些欲言又止，但想到今日约他前来的目的，还是不由得轻声回道，“死者生前的那份证据里，还有一份名单。”
楚暮白面上带了一丝了然，“有林家？”
许云舟的面上带了些惊诧，“太子怎得知道？”
楚暮白稍稍动了身子，换了个坐姿，目光亦是从门旁那个伸着头听书的小人身上滑过，声音颇有些抑扬顿挫，“兵部的这位主事可是姓程，来自荆州的程。”
荆州十六城是尉迟家早年带人打下的，太子的祖父还未辞官隐退之时，尉迟将军同林家交好，与楚暮白的母后亦是有着一同长大的情谊，太子八岁那年，祖父年迈归乡，这荆州便是太子的依仗，亦是他的地盘。
再后来，荆州的江陵城是林家本家所居之地，早年就在那开设学院，广纳天下学子，成为当地的望族。
而且未隐退前，林家在京中可是名门望族，亦是有不少地方官宦前来联姻，而这位程主事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的这层关系便有些远了，是林家的旁系，当初林家嫡系明哲保身离京隐退之时，不少血缘不亲的旁系因眷恋京城繁华不愿离去，故而从本家脱离开来，继续任职京城。
程主事当初本是借着林家的光才能调职京中，不想还未当值两月，林家便要举家离京，他心有不甘，便撺掇新婚的妻子以及岳丈同林家脱离了关系。
这也是为何太子无母族帮衬的原因，嫡系的亲人都远离京城，且无官职傍身，成了个教书先生，没有权势。京中的旁系心思不正，又惯会趋炎附势，他也没有往来的必要。
程家弄成今日这个局面，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楚暮白并不吃惊。
其中关系不用细说，一句“荆州的程”，许云舟已是明白过来，这位太子怕是根本没把这人放在眼里，便是如今程家遭遇灭顶之灾，也引不起太子丝毫的怜悯。
“你早就有打算？”许云舟猜测道。
他想这时候还能淡定如斯的，这位爷怕是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不想对方却是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不怕连累到……”
楚暮白笑了，“那又如何？”
“这送证据的人身份不明，尚不清楚是敌是友，皇上又下命彻查……”许云舟有点摸不清太子的想法，但还是本着一个朋友的身份提醒道，“这查的可不只是朝廷官员无故身死之事。”
在那样一份白纸黑字的证据面前，如今的命案真相倒成了次要，皇上真正关心的是其中有多少官员参与其中？贪赃的银两倒底有多少，藏在何处？朝中众臣是知情不报，还是均有牵涉？以往枉死被贬的官员又有多少？
这些……都成为皇上震怒不能忍受的原因！
而程家作为导火索，即便是身死，也算得上是林家的女婿，难免会有所牵扯，到时候若再有人故意挑拨，太子在中间怕是不会好做。
“那你这证据可是有假？”
楚暮白从容喝茶，许云舟侧头瞧了他一眼，沉声道，“据我之前私下搜集到的部分证据来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听到这话，楚暮白更是淡定了，眼帘微抬，“那你觉得真正应该担心的是谁？”
话是这般说的不错，“但程主事毕竟是林家的女婿，此次牵扯的虽是旁系，但也当以防万一……”许云舟的面上有着不易察觉的隐忧。
楚暮白不由得笑了，手中的茶杯放下，面上亦是有几分淡然。
“久居深林的猛兽因为沉睡的久了，总会招惹些杂碎，一两个还好，太多了就不由得有些碍眼，你身兼大理寺少卿之职，办案办的这么久，应当比本王更懂这个道理才是。”
许云舟怔忪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太子这般想得开，再一细品刚才的话，不由得摇头失效，“好，我明白了。”
两人这边正事已然说完，一楼的说书声亦是停了半响，楼下响起一阵激烈的掌声，便是这二楼的包厢亦能听到些微的动静。
许云舟侧头看了下门口的方向，见着迟媛媛那歪斜着却怎么都不倒的站姿，面上露出稀奇的表情，“你这新收的人？看着挺不错的。”
楚暮白的目光亦是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原先还挨着屏风的小人，如今已经愈发的靠近门前，踮着脚，身子微微侧屈，耳朵亦是紧贴在门上，身形有些……一言难尽。
许是因为楼下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她的面上流露出意犹未尽之感，看摸样……好像还未听过瘾。
不知怎得，楚暮白突然有些丢人，手放在嘴边清咳了一声，想让她收敛几分。
迟媛媛倒是动了动，不过——只是换了个手，揉了揉耳朵，显然是被门压迫的久了，如今有些难受，对于自家主子的那声咳嗽是半点没听进去。
毕竟对于一个病秧来说，咳嗽是家常便饭，迟媛媛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许云舟忍不住轻笑了出来，楚暮白动了动唇，还是放弃了打哑谜，而是直接唤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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