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盏里泡着的红茶被滚水浇蔫了去，氤氲而起的淡白雾气拂在文姜面上，她下意识摆了摆手将雾气散去，身子向椅子边儿挪了挪，离那盏茶远远儿的。
鱼儿将茶盏往她跟前一推，在茶盏即将翻下桌案的时候用手挡住，抬眉瞥一眼吓得不轻的文姜，打趣道：“宋格格不喝，嗓子不润，还怎么说话？”
见鱼儿端起茶盏递到了自己面上，文姜生怕她一个手抖那能烫掉人皮的水就泼在了她身上，于是慌张道：“妾身多言了，侧福晋莫要怪罪......”
鱼儿轻巧一笑，将茶盏重重落在桌案上，捡起了层层水花：“瞧你说的，我好心替你添一盏茶水，哪里是怪罪你呢？”
婧敏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幕，扬声道：“文姜嘴笨，说些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她话里也没你想得那些个意思，不过是......”
“不过是风言风语听多了，贱舌头忍不住也要搅两下，是不是？”鱼儿回首望向婧敏，笑意端然道：“妾身昏昏沉沉睡了这么些日子，怎料赶早就听了一耳朵的流言蜚语，五花八门像是置身在京城赶早市的菜场子，什么话都敢挂在嘴边儿上。”
婧敏道：“帝王家何时少过流言，民间连皇帝轶事也敢编纂成书流于市场，那么些人那么些张嘴，想管也管不住。最主要的是自己行得正立得端，那么别人再说些什么，也只是无稽之谈，付诸一笑便罢了。”
“主子福晋这话说得在理，只是妾身能听得那些，不代表王爷能听得。便是王爷能听得，这流言不止着就要传入京城去，满朝文武达官贵人私下议论。伤了的，到底是王爷的脸面。”鱼儿信步回了自己的位上，养的水灵葱白的指甲轻轻刮过氅衣口脱了的线头：“主子福晋掌王府琐事，一向行事利落，怎地那些口无遮拦的舌头嚼到了妾身这儿就束手无策，反倒要妾身付诸一笑？”
进出伺候的婢女将殿门闭了又启，春风携缕缕杏花清香拂人面。
供在婧敏手案旁的博山炉玲珑六孔中散出的烟雾散了又聚，淡紫色雾霭虚浮在她青丝之上，衬得她嫣然笑意更添几分端和。
她贯是如此，一颦一簇，举手投足，都流露着笃信佛法的虔诚善意。比起喜怒形于色的曦尧而言，婧敏越是含笑，越看得鱼儿暗暗发怵。
良久，她清了清嗓，柔声道：“空穴来风的事，你原无需介怀。若当真介意，我为你正名就是了。”侧一侧头，吩咐春桑说：“你去，将王府的下人都聚来庭院内候着，挨个训诫着，再别让脏污话入了林侧福晋的耳。谁动错主意，让康远平授了板子赶出府去。”
春桑浅浅颔首，面色颇有些为难嗫嚅着说：“主子福晋这话奴婢吩咐下去可以，可这闲话是人人都传着的，倘若如此，恐怕康远平的板子都不知道要折了几根。”
婉贞嗤笑一声，轻描淡写道：“流言蜚语止于源头，就和那山林火患一样。星火可以燎原，出了事儿不想着将源头之火扑了去，竟要兴师动众的去伐了满林的青木，南辕北辙之下，只会行得愈发偏远了。”
“哦？”鱼儿侧过身来凝着婉贞，徐徐道：“婉格格如此说，倒是我的不是了？悠悠之口祸事如何传出，从哪房捏了这些流言漫天飞着，你心头自有数。”
“要不是你房中的婢子与我说了那听不得的话，我还真不信你能做出这般伤风败俗的艳事来。”婉贞隐喻念道了这一句，兀自起身行至堂中，端然向婧敏一屈膝，道：“主子福晋，妾身近日问得一事，闹得日日寝食难安，今儿个大伙儿都在，还请主子福晋容妾身说个明白，也好让大伙儿一块拿个主意。”
婧敏扬手命她平身，端然道：“何事？”
婉贞眸中满是讥色扬了鱼儿一眼，而后冲她房中的浮萍摆了摆手，浮萍旋即退身下去，不多时领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入内。
她二人低垂着头，迈着碎步行至堂下跪地。
鱼儿一眼就认出这二人是从前自己初嫁入王府时拨来伺候自己的三芙与青禾。
二人双双请了婧敏万安后，婉贞则端着声音道：“你二人将说与我的事，再原原本本的与主子福晋说上一遍。”
最先开口的是被婉贞使了个眼色的三芙，她从前实在鱼儿房中殿外伺候的，负责洒扫与守夜，与鱼儿并无过多的交际，是普通到不起眼的婢女之一。
她深吸了两口气，平定自己紧张的情绪后缓缓道来：“奴婢是自林侧福晋初入王府居南殿时就伺候在身侧的，侧福晋待人极好，人也和善，奴婢在她房中当值，明里暗里也得了侧福晋不少赏赐。只是侧福晋虽然宽和待人，也颇得王爷宠爱，但有一事却令奴婢觉着十分蹊跷。从前那林毓泰还是王府掌事的时候，是可随意行于王府内的。奴婢记得极清楚，有好几次都过了子时了，林毓泰还会偷摸着往侧福晋房中跑。一日是奴婢守夜，侧福晋择了奴婢去，奴婢入了恭房出来准备回房歇下时，见那林毓泰偷偷摸摸的跑进了侧福晋的房中，而后，而后奴婢便壮着胆子趴在门外偷听，怎料......”
她声音越来越弱，透着几分心虚的不自信：“怎料奴婢听见房中传来了男女行房事之声.......依稀还听见侧福晋在喊‘毓泰哥哥’。后面的话奴婢便说不出口了，当下听得奴婢毛骨悚然，生怕被侧福晋发现灭口，便仓惶逃了。”
“一派胡言！”子青最先听不下去三芙的构陷，猛然一拍桌案起了身，满面怒容指着三芙斥道：“侧福晋清誉怎能听你这贱婢三言两语随意攀扯？没凭没据的，你说些什么脏话都可以。”
紧着子青的话，曦尧‘噗嗤’一笑，回音在沉寂空阔的殿内荡了三匝：“要搁你这么说，珑香和莹清还见了我夜里奔月去皓轮上逗那嫦娥的月兔呢。”说着笑意更甚看向贴身站在身后的珑香与莹清：“是不是？”
珑香与莹清亦朗声笑道：“是呢，奴婢瞧见了，还拿了咱们小厨房里的萝卜去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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