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缺少的人情味，在将门之风的年府里更是少的可怜。
否则莹清也不至于因鱼儿待她的这一点点好，而感动到近乎要落了泪。
鱼儿劝了她两句，打趣道：“可别哭，你别忘了，你我如今还是仇敌呢。你主子可是吩咐了让你来教训我的，怎还能对着我哭呢？”
说罢冲莹清办了个鬼脸，莹清这才破涕为笑，揉一揉发红的眼睛，沉声道：“我比不上珑香那般八面玲珑能讨主子欢心，做事也不如她利落，平日里在旁人眼中我与她都是主子的贴身婢女，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与珑香，是差着级别的。”
“比如今日，主子落水时我是第一个冲下湖里救她的，珑香见我跳下去了，才不情不愿的跟下去。可你也瞧见了，主子二话不说就打了我，对珑香却只是责骂了一句。”
“方才伺候主子沐浴，她气不过今日在王府丢了脸，责备我与珑香眼瞎看不见脚下的路，又拿着我撒气打了我一耳光。”莹清说着啜泣了两声，悲戚道：“后来珑香就在主子跟前念道，说要给你点儿教训，更提名让我来。王府里何人不知你是救了王爷的恩人，谁敢与你动手？便是曦福晋，也只是气急了才敢动手打你两下。她推我来与你为难，可不是要我两头不逢迎，日子更难过些。”
三言两语，鱼儿便听出了莹清平日生活的不易。
也不怪不得从前在曦尧房中当差时，总见珑香做些轻松活计，那脏活累活，一并都是莹清干的。原先以为是她随了自己的名字，‘殷勤’的紧，怎料却也有说不出的苦衷来。
“可惜你跟着她，我也不敢替你说句公道话。”
莹清连忙摇头道：“不必，不必。我是爹十两银子卖给年府的，从小伴着主子长大，她给我吃给我喝，每月还有些微薄月例，日子总算不错。我生来就是伺候人的，若离了主子，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事儿糊口。”
鱼儿道：“你主子那性子，谁得罪了她分毫，动辄便要取了人家性命。你跟着她，保不齐哪日小命都丢了，你却还要谢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莹清摆手解释道：“主子只是嘴巴厉害些，脾气大了些，那都是自幼被老爷和年大将军给惯坏了。她是家中独女，老爷又是老来得女，自然金贵。主子的两个兄长待她捧成了明月，何事都依着。从前在年府主子性子也不是这样的，只是嫁入了王府，王爷也不甚疼爱她，婉福晋又处处与她不对付，她才会变得愈发恣肆。旁人看不穿，我却明白，主子这只是在用自己的法子保护自己。”
“她保护自己便要取了旁人性命？”鱼儿冷嗤一声，泠然道：“她与王爷大婚那日，侍卫翻了我的鱼摊，轿夫踩了鱼脚下打滑震落了轿子，喜婆见她头上的帕子落了说了句不吉利，她便吩咐珑香将那三人都处死了去。那日你也在场，你不知吗？还有我......她虽明面里赔了我一锭金元宝，可然后呢？还不是要人将我抓了起来，也想一并了结了我去？”
莹清听了鱼儿这话猝然发笑，摇头解释道：“你可误会主子了。那日不单是你，喜婆、轿夫、侍卫也都被年府的人抓了去。主子是吩咐珑香取了你们性命，可轿子还没转出西街就与珑香说，将人抓起来训诫一番就是了，大喜的日子可不敢闹出人命来。后来你逃了，他三人也不过是遭了一顿打也就被放了。你若不信，掌事家丁与你关系亲密，你可要他许你出府，自己去瞧瞧。轿夫和侍卫仍在年府当值，那喜婆定还在东街里吆喝着。”
莹清说这话时的神情不似实在说谎，她也实在犯不上与自己说谎。
“旁人不管，可她对我不也是一而再的不愿放过？我初入王府她便寻了刺客来暗杀我，后来我漏夜逃出王府那次，不也是......”话说到一半，鱼儿却自己停了下来。
她忽而想起一事，不禁后背发凉。
她初入王府入了若娴房中时，曦尧尚不知道自己入府，又怎会派人来暗杀她？
还有离府那日，自己是偷摸被子青夜半送出王府的，她对这事儿全然不知情，怎会未卜先知命人来取自己性命？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莹清见鱼儿双目呆滞盯着前方，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顾自己说到：“其实毒血燕那事儿你帮了主子，她对你的反感已经减轻了许多。若不是你后来阴差阳错又救了王爷性命，令王爷对你刮目相看，主子也不会一直揪着你不放。”
莹清说罢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走到门前，轻声问了一句：“还没动静吗？”
门外婢女回话道：“还未见着人，姐姐放心，主子来了我们会一并咳嗽着给姐姐提示的。”
莹清‘嗯’了一声又回到鱼儿身旁，见鱼儿也打了个哈欠，便道：“我们白日犯困就罢了，你入了王府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怎还这般嗜睡？”
鱼儿耷拉着眼皮看一眼窗外，无奈道：“你也会说我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你瞅瞅现在才什么时辰？”
不单是鱼儿，连莹清见了她这睡意朦胧的模样也有些犯困。
她索性与鱼儿并肩席地而坐，闭目养起了神。
靠着冰冷的墙壁，鱼儿不知不觉的竟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身子骨累到像是扛了一夜的麻袋，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是酸痛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她觉着自己垂在地上的手好似泡在了温热的液体里。
于是挣扎着抬起眼皮，打量前方一眼，见自己还在杂房里，便懒懒同身旁的莹清说道：“你家主子是在沐盆里游泳吗？怎还不来？”
身旁安静极了，并无人回鱼儿的话。
这空荡荡的房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可鱼儿甚至感觉不到莹清的呼吸声。
她侧过头去，却吓得站起身来惊叫出声。
莹清就躺在她身旁，胸口插了一把匕首，十分入了胸腔，血迹流淌满地。
而她方才手掌感觉到的温热，正是莹清尚带有余温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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