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两手交叠于她拿着的枝干上，看向对面陷入沉思的人。
这孩子敏锐的观察力真是继承了她啊，都是心思细腻冷静且不喜表露的人。
通透，却不刻意卖弄；机敏，也会给人留有余地。
莫子晟裹着被褥坐在床上，思考的同时不忘把手里端的汤药喝下。
还好跟先前的推测没有太大出入，剩下的就是能不能顺着前辈后面要说的话里找到蛛丝马迹，发现化神修士身份的真相。
父亲那边虽然事态紧急，但若处理的顺利至少能再坚持一年时间。
只要这一年找到破除忆氏一脉诅咒的方法，一切就不算太晚。
“唔，噗——咳咳咳。”躺在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
只见他缓慢地坐起身子，被子滑落的同时带着原本就松垮的里衣向下滑动。
盘腿坐直，右眼角下的水系清印愈发清晰。
先是头顶不断冒热气，进而全身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额头上的汗不停开始往下流，顺着脖子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莫子晟把碗随意搁在一边，单手拿掉身上的被褥，下床走过去的同时催动清印为两人升起灵罩，然后将右手上缠绕的簇簇火苗顺着指尖的方向飞向正准备突破晋级的人。
长者手中的枝干杵地的同时，她跟少年周围也出现了灵罩。
这是对他们的保护，因为水系清印在突破时一定会出现灵力溢散的情况。她还好，少年尚未获得清印，难以抵抗对方的威压。
随着灵力不停地运转，本就没有结痂的伤口开始向外渗血，后背又出现了先前烧灼的情况，这是身体在提醒他不要过度耗损。
正在尝试突破的人两胳膊交叠在胸前，快速手腕翻转后双手合十向上，周身冒出的雾气越来越多，大有把两人裹起来的意思。
催动火系清印，右手出现火焰，热浪层层向外翻涌。
大概维持了一刻钟的时间，尹子羽收回手，身子无意识地向后倒去，结果被有力的手臂接住。
“这孩子也是命苦。你们一起，路会走得更稳妥些。”老奶奶咳嗽着将灵罩散去，少年赶紧递上药丸，生怕姨母的身体再出问题。
将人放平，拉好被子，莫子晟的右手在身侧松松地握成了半圆。
他清楚前辈这句话的意图。
不是刻意撮合，不是欣慰他们两人感情深厚，只是最简单的感慨，感慨今后要踏上的路途注定几多艰辛。
成功升到清印二阶的人终于从连日的昏睡中清醒过来，小腿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感受到刺目的光，皱了好几次眼皮才缓缓适应。
一睁眼，站在身边的是尚未离开的莫子晟，或者说，是没有面具遮挡的莫子晟。
“啊……”啧啧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是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句话，很真实。
坠落的时候，他真以为两人气数用尽了，没想到竟然有奇特的光环加身？
可能是之前经历的磨难赋予的吧，看他太可怜了，还是先不要这么早离开人世。
莫子晟眼皮抽动了下，没有理会正不停发感慨的人，回到床榻上裹紧褥子。
说不上是前辈的气息跟母亲太像，所以才对这床被褥爱不释手，还是因为头一次被人直面关心，有意想放纵自己一段时间。
“莫子晟，你的……脸，没有关系么？”长吁短叹之后，尹子羽的大脑终于不再混沌，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没有问，没有说。
结果等他扭头，只有一个圆圆的碗底对着脸。
是的，莫子晟跟以前一样，拒绝回答任何愚蠢的或者没有价值的问题。
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在尹子羽问问题时，他的思绪已经重新回到尹子衿身上了。
就算对人有全开的血域加身，有完整的术士灵力流路，甚至还有庞大的山海阁作为支持，可是，到烟笼湖并非易事。
谁最有可能帮那人走到这里呢。略微思索了会儿，心里差不多有了数。
笼翠森林里什么最多？树最多。
树多的地方对哪一类术士最友好？木系。
为什么获得土系清印的修士不配拥有姓名？因为土系的精髓并不是“牵制”，木系的藤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论一次来多少灵兽，无论从哪个方向，木系都能做最完全的准备，于同一时间牵制所有灵兽的行动。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见其他木系法士抵达烟笼湖？可能跟山海阁主多年来“勤勤恳恳”地对木系修士出手，还有他那得天独厚的机遇、强到变态的实力以及勤奋的修炼分不开。
除此之外，能被玄灵苍龙承认并放进来，此中一定还有其他秘密。
不过，只是综合这些信息，一个人的名字已然出现在脑海内。
尹家能担此重任还不被察觉的人，只有性情内敛的尹敬亭了。
想起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莫子晟缓缓将最后一口汤药咽下。
尹敬亭想跟他堂堂正正比试一场，这是从见那人第一眼就知道的。可惜，这世道并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让它实现。
尹子羽在转头看莫子晟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他能完好的躺在床榻上，绝不是同样身受重伤的莫子晟做的，所以在对上老奶奶慈祥的目光时，尹子羽先是一愣，然后强打着精神支撑身体起来，“多谢前辈搭救，实在是抱歉刚刚……”
“不碍事，不碍事，是泉儿救了你。”长者温和地点了下头。
一直在老人身后的少年探出脑袋，眼睛亮亮地看着床上的人。
“啊……多谢，多谢。”抱拳微微躬身，他身上还有不少伤，动作幅度不宜过大。
少年眼巴巴地瞅了尹子羽半天，然后目光在他跟老人之间来回流转。
被看的人一开始没理解少年的意思，但顺着目光跟老人对视时，一个激灵下发现了问题。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不会错的！
虽然比起记忆里的那双平添几分沧桑、沉稳跟平和，但眼神真的相差不多！
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这样开口问是否礼貌。
随着对方微合双眸向下看，尹子羽终于找回了声音：
“前辈您……您……您是否是慕府旧人？”
等了好久都没听到回应，就在他几乎认定对方不会理会这个问题时，长者开了口：
“孩子，我这有个故事，很长，你愿意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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