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到处都是冰冷的器械声，沈清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在被金属拆开又重组。
意识是涣散的，浑身都在疼，脑子里是一团虚空，他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灵魂已经高高漂浮在天空上，看着这凡间的一切，包括那个脆弱又没用的自己。
他很久没看病了，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个很少生病的人，他们这种修炼术法之人怎么会生病？他们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直至时光的尽头。
游振玉……
头痛欲裂。
这一次，他失去了所有意识。
“快抢救！”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体验，而这一刻，沈清想到的都是至亲至爱在离开这个世界前一刻是什么样的感受。他的每一个族人都是他亲手安葬的，他是所有人故事里的那个不变因素，他看着族里的晚辈从黑发人变成白发人，也看着自己的容颜一如往昔，不曾凋敝。
如今，也终于体会到了那种心境。
东林沈氏。
原来这个标签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和风岳山一样，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内心深处的某一处始终都是留给他们的。
***
恢复意识又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飞雪。
沈清讶异，而后欢喜非常。
与何舟渡对峙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怕，不管自己拥有多少力量，不管对方是否比自己强大，他都不在意这些，也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结局。
但是，沈清发觉，他有遗憾。
其一是他没能保护好风岳山，怕是辜负了先生的期盼，对于那个此生他最敬重的人的誓言，终究是没能做到。其二，没能做到爹娘心心念念的——爹娘送他去修习术法，却不想让他成为历史守护者，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拥有这个世间最平凡的幸福，他选择先生，负了爹娘，若有来生……若有来生，还愿再为沈氏子。
其三，他惦记的那个女孩儿对他意见很大，他的爱意似乎会吓到飞雪，这一直令他感到沮丧。
所以，再次见到飞雪，沈清真的很想抱抱她，但是他看到飞雪眼泪汪汪坐在他的床边，两只手都打着石膏，这一幕并不和谐，落在他的眼里，那漂亮的手腕旁边的石膏异常刺眼，他恨不得立刻去扒了何舟渡的皮。
“别哭了，飞雪，我没事。”
知道她肯定是看了自己被何舟渡伤成那样害怕了，他抬起手，想去摸摸她的头，但是抬起来的那一瞬间，身上就像是快要炸裂开的疼，根本没办法支撑他有什么过多的举动。
“你别动！”
飞雪一边哭一边极其主动的把头伸了过来，送到了沈清的手边。
沈清苦笑不得。
这个小傻子，哭成这样了还不忘了做猫时候的习惯……
“别哭了，听话。”
飞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她手腕也疼，不知道为什么，沈清昏迷的时候她非常难过，沈浊也是同样的情况，她也去看了沈浊，但是她只想守在沈清的身边，也想亲眼看到他醒过来。
直到沈清真正醒过来，那种喜悦的心情如同春天见到自己最喜欢的花朵，比让她吃多少小鱼干都开心。
虽然懵懵懂懂，却也有点意识到某些特别的地方。
那些沈清可以别人却不可以的事，也是那些只会对沈清拥有的情绪而不会对别人抱有同样的心情，这说明……沈清在她心里是不同的。
这份不同，是不是喜欢？
想到喜欢这两个字，心跳莫名的也跟着加速，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沈清，不要死，不要让我找不到你，我讨厌那种感觉。”
一边哭着一边说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要求沈清绝对不会拒绝。
“为什么？”
他抬眼看过来，说话也很慢，像是不敢用力气。
就是这一眼，竟然惹得她更加心慌。
“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看到你像是失去了知觉，我心里很难过，一点也不想这样。我想……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的的确确在沈清昏迷的时候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今，只是选择诚实的说出来。
就像他那个时候对她说了喜欢，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遮掩。
尽管现在不太适合讨论这些，可她也想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我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在崇初书院也好，是和你一起的话……去哪里都行。”
“不过虽然我这样说了，先生也还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哦，你不要想着超过先生。”
飞雪越说声音越小，她有些害羞，甚至不敢看沈清的表情。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啊？
等了半天没什么反应，飞雪偷眼去看，她看到沈清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一边笑似乎还一边龇牙咧嘴的。
“你怎么啦？”
飞雪凑近，不明所以。
“没什么，牵扯都伤口了。”
沈清做梦都没有想到飞雪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觉得好像是在梦里，竟然能听到飞雪这样的表白。
不过这样的表白很飞雪，依旧很可爱，也还是他喜欢的那个小傻子。
“先生比我重要，你说的这一点我接受。”
“你说和我一直在一起的提议，听起来不错，不过之前被你拒绝了一次，我现在很伤心。”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沈清胸腔疼得要命，但是他甘之如饴。
“那要怎么做你才能不伤心嘛。”
飞雪撅起嘴，眼珠挂在眼角，有种楚楚可怜的好看。
真想亲一亲她啊。
沈清看着她，无声的笑着：“先好好照顾自己，等手好了再说。”
“等手好了之后呢？”
“好好照顾我，然后，”沈清故意卖了个关子，飞雪果然变得紧张了，他看着实在可爱，也不忍再骗她，“然后也一直和我在一起，别离开。”
“飞雪，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停住，收了嬉皮笑脸，这句话带了十足十的认真。
“嗯……”飞雪的心开心得咕嘟咕嘟冒泡，她超级小声的回应着，“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
虽然迟了一步，但是，好在没有错过。
他将永远需要她，也永远被她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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