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韫其实对云执这个大师兄不是很熟悉，毕竟温韫作为师门中年纪最小的弟子，他入门的时候，作为大师兄的云执已经学成离山了。
而且温韫学剑的时间不长，二人并没有多少相见的机会。
但出于同门情谊，温韫自然不能对他视而不见。
他步履从容地走到云执面前，温和地笑着招呼道：“师兄。”
“嗯。”云执随意地应了声。
他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有离开，仿佛刚才一直看着温韫的人不是他一样。
温韫不解，只能主动问道：“师兄在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云执还是没有理会他，他目光越过温韫，落在宜言的竹坞上。
温韫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很快就发现了他在看什么，问：“是关于言言的事吗？”
云执视线收回来，看向眼前的人。
只余两年便要加冠的少年郎身姿挺秀修长，面容俊雅而清隽，足以使站在他身旁的任何人顷刻间黯然失色，彻底沦为他的陪衬。
不疾不徐清越和缓的嗓音更是鲜明地昭示着他的沉稳儒雅，不似同龄人一般急躁冒进。
确实是个大好的儿郎，值得女子托付终生。
温韫面对云执赤裸裸的打量，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不禁打起了鼓，不知他此举何故。
眼见着云执眸色越来越深，温韫不由得出声打断他，眸中含着些许忧虑和疑惑：“师兄？”
云执倏然回过神。
他的眸光忽然变得分外锋锐凌厉，似乎要直直刺入温韫内心深处，探知他最真实的想法。
“师弟，你喜欢那个小姑娘吗？”
温韫当即想也不想地就答：“自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执冷酷地打断：“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温韫骤然一惊：“不......我只是把言言当妹妹看，就像四师兄淮扬一样，只是妹妹。”
“是吗？”他淡淡地回，也不追问，“那你以后就离她远一点吧。”
温韫闻言又是一惊：“为什么？”
“因为她快要及笄了，而你作为男子，离她太近了。”云执移开目光，云淡风轻的嗓音里藏着难言的压迫感，似风雪般冷寒。
“是......吗？”温韫一时愣怔无声，不知如何回答，大约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云执视线随意四处飘了一阵，闻声转过头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他眼神暗含凌厉，不容温韫逃避：“她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及笄了，你和她总是像这样走得太近，对她的名声不好。”
如今的社会风气虽然较之多年前开化了很多，女子也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养在深闺里。
只要身边有人，在平日里和男子见面，发乎情止乎礼的行为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宜言这个年岁，与温韫这个外府男子如此亲近，毫无男女大防，显然是不能为人们所接受的。
他这两年还能自由出入苏府，大半都是苏永峥和舒妤看在女儿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进去的。
若不是苏府下人都被管教得嘴巴严实，温韫去苏府时又一直都很低调，且有淮扬作掩饰，恐怕早就有不好的流言传出来了。
温韫之前大抵是真的一直把宜言当作小孩子，呵护与照顾都自然而然，没有多想，现在细细想来，真是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温韫本就是心思通透严密之人，想明白后，他便开始对云执道谢：“多谢师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云执没再多说什么，脚下迈着散漫的步伐转身离开了。
他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见温韫仍然留在原地想些什么，目光越发晦涩难懂。
他并不认为，温韫真的会一直将那个小姑娘当作妹妹看待。
不过是从小到大照顾惯了，一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情罢了。
毕竟哪有人会像温韫这样对待妹妹的：
凡事亲力亲为，极为温和耐心，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唯恐她伤到了一星半点。恨不得将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只为搏她展颜一笑。
倾尽心力的守护，这怎么不是喜欢？
不过是他从未多想，而小姑娘又太迟钝了而已。
念及宜言，他蓦地又想到那个和她同样单纯娇憨、被他铭刻在心底的姑娘，心上顿时碾过一阵钝痛，似有东西在不断地撕扯着他的心肺。
那股细密的钝痛一阵阵连绵不绝，痛得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眼前似乎又隐隐约约浮现了那个娉娉婷婷、开朗爱笑的女孩身影，他慌忙伸手一抓，抓到的却尽是如泡沫般的幻影。
他恍惚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却透着哀痛的自嘲之意。
温韫并不懂云执心底的伤，也不知晓他为什么突然来提醒自己这些。
他步入竹坞内，左想右想总觉得云执的话中有着意味不明的深意，让他感到奇怪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温韫怎么都想不明白，索性先将这件事放放，思绪移向了手中拿着的信上。
他将这封信件放在桌上，两下将折着的纸打开。
上面是桂花老人的字迹：信封里是给你的答案，但你只有在她出嫁的那天才能打开。天命有定，不可强违，谨记。
短短两句话，却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震动。
居然......这么快的吗？
小姑娘这个年岁，竟然就可以考虑以后的婚嫁了吗？
当今社会，人们虽对女子愈发宽容了些，十六七岁出嫁乃是常事，但这更多的是针对富贵人家那些身娇体贵的千金小姐们。
普通人家的女子，更多的还是十五及笄后不久就会由家里人安排婚事。
苏永峥和舒妤自然不愿意女儿过早出嫁，她及笄后还会留她两年，但早看着选着却也无妨。
言言，婚事，出嫁，夫君......
想到这，温韫手里轻飘飘的纸忽然有了山岳般不能承受的重量，让他几乎都要拿不住。
他看着桌上那封得严实的信封，纸在手中被无意识地用力攥紧。
小姑娘未来的夫君自然是千挑万选，经过多人把关考量的，应该是可靠的。
可万一众人都看错了呢？
万一呢？
少年向来温和清朗的眸光逐渐沉下来，如千尺之下的寒潭静水，幽深不见波澜。
看来，他还是要亲自把关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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