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请医生来的，但是打了电话，照着医生的指示，我检查了你的身体，最后判断可能只是流感。”李迁徙解释道：“孩子打过流感疫苗的，我也给她喂了药，可以预防。
还有，屋子里我已经消毒了，你戴上这个口罩。”
李迁徙说着，伸手拿出一个口罩，在他面前晃了晃，覃明没有抗议。
“本来想直接给你戴上，但是怕你不清醒的时候，让你觉得有人捂住你的嘴巴鼻子。”李迁徙很温柔地给他戴上口罩，然后站直了身体，顿了顿，再解释道：
“我将你的衣服脱了，给你换了厚的衣服，因为你脚乱登，而你不可能让我抱着你睡，我也不可能抱着你睡，因为我要抱着孩子睡，
所以我也不是左右为难，为了你的健康，并不是要吃你的豆腐。
你能接受吗？”
覃明张大了眼睛，皱眉。
“有什么意见，说！”李迁徙睨着他，居高临下地。
覃明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李迁徙冷哼了一声，然后对着孩子说道：“走，我们下去。”
“你……”覃明忍不住张开嘴巴，想唤住她，但是又觉得自己仿佛没有理由，所以后面竟然没了声音，而李迁徙也没有因为他那一点点声音回头。
她带着孩子一走出房间，他就觉得冰冷，虽然阳光耀眼，但是他觉得那些阳光仿佛是从冰箱里冒出来的冷光，他开始瑟缩起来，他勉强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异常，但是触手而及的皮肤，分外酸痛。
他手往下，再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发现心跳很平稳。
上次发作，他的状况，很糟糕。
以至他跟三三接受委托的那个案子，他们放弃了。
后来再接手的律师，比他们优秀很多，但是检方抓住了关键的证据，案情清晰，没有任何问题，被告被宣判死刑。
死者家属后来上诉，也维持原判。
他一想到这件事，他几乎夜不能寐。
那段时间，没有人能靠近他。
他是在半年后痊愈的，他接受心理评估，现实他十分正常，没有任何问题，作为律师。
只是他从此不再接刑案。
但是这次，他竟然只维持了那一阵子的坠落冰冷感，现在，连心跳都正常。
流行感冒……
她说他得了流行感冒。
好吧，或许是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将空调打开，但是他并没有听到她走出大门的声音——难道他的听力下降了吗？
接着他又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接着她带着孩子，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端着一个碗。
继续是立刻的，他觉得室内的阳光一下子温暖起来。
她不是温柔的人，自从她将他从游泳池内拉起来之后，她就对他少了矜持跟我温柔。
甚至她不怎么跟他说话。
——这或许是他的错觉。
而且，她刚才好像说过，她会在这里照顾他？
她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幽香飘过鼻端，是清粥的味道。
“不要跑到阳台上哦！那边很危险。”李迁徙对着孩子说道：“你的电脑，我可以打开吗？她需要看动画片，才能抵抗去阳台的诱惑。”
“好。”他挣扎着起身，但是又顿住了，因为她凌厉的眼神。
他立刻躺了回去。
“朱朱，你自己将电脑打开吧！”李迁徙对着孩子说道。
朱朱看着妈妈，然后转身，摁了一下那电脑屏幕上的按钮。
电脑屏幕迅速亮起，李迁徙伸手，取下他的口罩，拿起碗里的勺子，舀了一口粥，递到覃明嘴边。
覃明只看了她一眼，就张开了嘴巴，吃了起来。
那是青菜粥，加了鸡蛋，放了一点点的盐。
他很快吃了半碗，但是她却放下了勺子，走到电脑旁边，给孩子选了《小猪佩奇》。
朱朱很开心，端端地坐在他床尾的凳子上看。
李迁徙再回到他身边，拿起勺子再喂他。
他觉得阳光更温暖了，仿佛回到了受伤之前，那些阳光，照射在他黑色的被子上，都泛着晶莹的光。
他很快吃完了那碗粥，李迁徙端起空碗，往外走去。
他又想唤住她，但是看了眼床尾凳子上端坐的孩子，他忍住了。
孩子在这里，她会回来的。
他很惊讶自己对她的依赖，更惊讶自己对这种依赖的顺从。
果然，她又端了一碗粥，走了进来，但是并没有回到他的身边，而是走到孩子身边，给孩子一口一口地喂。
她最近，几乎都是让孩子自己吃，但是孩子会在吃饭的时候，弄得到处都是，因此她才选择给孩子喂的吧？
怕孩子将他这里弄脏。
“弄脏没关系。”他喃喃地开了口：“我会让人来将这些东西拿去洗的。”
李迁徙没有搭理他，继续给孩子喂粥。
“你……眼睛里都是血丝，黑眼圈也重了好多，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现在感觉还可以，你……”他虽然见她没反应，而自己的四肢感觉非常脆弱沉重，但是他还是说道。
“将你的口罩戴上。”李迁徙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
覃明一怔，将她放在床头柜的口罩拿过来，给自己戴上。
他发现，自己的语言力量减弱太多，让他有种自己才是被告的感觉。
而且，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他对自己的胡思乱想翻了个白眼——可能做律师以来，即便是最糟糕的那状况下，他也有种自己带着言辞这种武器，背靠律法，混迹人间的优越感。
如今他说话，被忽视，被驳回，他竟然不适应。
而事实上，这才是常态。
他以为自己领悟了这个，会再次产生坠落感，抑郁感，但是他察觉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竟然松开了。
这种感觉，每次靠近她的时候，都会拥有。
只是这一次，那种松开的感觉，在心里转悠，然后冲到了他的皮肤上，带来更多的温暖。
他为这个感觉感到欣喜，但是眼泪却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钻入他的口罩，在口罩上蔓延开来。
他没有擦自己的眼泪，只是静静地，任由那些水分从身体里排出来，一面感受那种更松开的感觉。
他不太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被绑了起来。
但是他此刻确定，那绑住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孩子吃完了那碗粥，他将被子撩高，遮住了他的脸。
她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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