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对方的声音很疲倦，仿佛在睡梦里强行清醒。
“她需要你帮忙。”覃明说道——他避开所有的关键跟细节，只说能让这位弟弟回家的重点。
“……”对方安静了，过了好久，才回答道：“我明天到。”
“她需要你照顾你们的爸爸，她要照顾孩子，而你的爸爸不肯跟她住一起……”覃明忙解释道。
“他们两个能住在一起天都能塌下来！”少年很焦躁地咕哝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覃明摇了摇头，他的电话响起，是他刚刚拨的那个电话，他接起。
“你让她放心，我明天一定到。”少年的声音平静了好多，里面的担心却更明显了：“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还好。我冒昧地问一句，她丈夫过世了，你知道吗？”覃明试探地问道。
“白痴！”少年大骂一声。
覃明听见巨大的声响。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回到他耳朵里：“我马上就到，那个白痴，现在住在哪里？”
“你若是告诉我你的地址，我现在过去接你。”覃明回答道。
“好。”少年回答道。
他又出门了，开着车子。
朱朱继续把玩梧桐叶，李迁徙则走到廊下，拿出扫帚，开始打扫落叶。
她也不是非得跟这些落叶过不去，但她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事情，留在花园里。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在花园里不知道跟谁说话，声音依旧并不动听，但那确实是他。
她心里莫名放心，将那些梧桐叶堆放在梧桐树根旁，仔细地码好。
蓦地，她听见朱朱呵呵地笑了起来，扭头看去，那小丫头抬着脖子，望着覃明的房子二楼的位子，她跟着看过去，他家二楼的窗帘都拉开了，露出格子花纹的内墙壁和门，以及他。
她只看了一眼，飞快地低下头，继续忙碌。
很好，那家伙没事。
怎么可能有事勒？她出法院大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那里什么状况都没有。
他却在二楼开了口：“明日休庭一日，后面至少会跟着休庭半个月。”
她听见了，他们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因为那位刘源律师，应该很快就会生病，请求法院准许延期。”覃明知道她听见了。
李迁徙低头，思绪像风一样地吹过，然后她又抬头，他已经不在二楼落地窗的位子。
他出了门，走到他的车子旁，然后她起身，看见他出现在她的花园门口。
她不觉心跳加速。
我去！她心里碎念一声，对自己的心绪起伏不定感到烦躁。
“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你爸爸，而是你的妈妈。”覃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闻言，面色苍白了起来。
“你需要我，怎么做？”覃明见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
“她……”李迁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
“她并不想见到你父亲？”覃明试探着问道。
李迁徙看着他的眼睛，感到瞬间的疼痛，但是她还是开口说道：“她并不想见到，我们四个人，或者说，跟我们有关系，跟她过去的生活有关的所有人事，她都不想遇到。”
“你也不想她遇到？”覃明看着她眼里的疼痛，再次试探地问道。
“是，她应该过安静的生活，且她都……”李迁徙低敛双目，让自己的情绪略略往回一些。
她开始掩饰自己，而且是用尽全力的。
她是知道如何控制情绪的人，或者不能控制的时候，她知道如何回避，唯独这次。
他们都知道，他们必须讨论这个话题，她避无可避，却并不想流露太多的，对她妈妈的情绪。
“不要害怕。”覃明说道——他知道，这是句废话，而她不是小孩。
但是她这副样子，确实像个小孩。
“我并不害怕。”她抬眼，眼里布满荆棘：“她会害怕。”
“或许她并不会。”覃明说道：“只是她站上公堂，会对你很不利。而且事情会变得麻烦，你要处理的状况会更多，比如她可能碰到你父亲，比如他们可能会吵架，可能会吓到孩子。
但是，这些都没有问题，你可以申请回避。
她自己也可以申请回避。
我会处理，尽量让他们请不动她，若是她会害怕的话。”
李迁徙听着覃明这样说，脑子艰难地转动着。
“你知道吗？你跟证人，都是可以回避的。”覃明再强调一遍。
“哦……”她应道，表示自己听懂了。
“不过，若是……”覃明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会很残酷，但是他还是开了口：“若是对方给钱，给足够的钱，她可能……”
李迁徙的眼泪就滴落了下来，跟之前在法庭上一样，但是表情很疼痛。
他知道，他又打开了她心里另一间房子的门，里面装着的，不是后悔和反省，而是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受到的伤害。
“我会给她打电话。”李迁徙哽咽着说道，她失控的眼泪，跟抽搐的表情，让他轻轻一跃，跳过她家的花园门，右手将在她身后玩叶子的朱朱抱了起来，左手拉着她走进了她家的客厅，他将孩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让孩子看《猫和老鼠》，回头看见她，还站在玄关处落泪。
他走到她的身旁，看见她的泪，没有停歇的迹象，只静静地递给她她家的抽纸。
她并没有接，只是流泪。
若她上午流泪的样子，像烈日下融化的冰淇淋，那么此刻的样子，就像冰箱里的冰淇淋，被碰碎了。
他抽出一张纸，替她擦眼泪。
她转开脸庞，抽噎着说道：“你应该回去休息。”
他叹息一声，再替她擦眼泪。
“我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她没有让他擦眼泪，但是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纸巾，自己擦了起来，但是她的泪太多了。
他转身，替她倒了一杯水。
她将水杯接过，一口气喝完，他拿走水杯，放回原处，然后再回到她身边。
“之所以不愿意跟他吵架，是因为不想变得跟父母一样的结局，同时还会因为争吵，吓到孩子吧？”他问道。
“不是。”她看着他的脸，再看了一眼看着电视的孩子，尽量让自己背对着她：“是因为，某些事情发生了，让我没有跟他吵架的原因。”
覃明没有接着问为什么。
他很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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